虎子还待劝说他娘偷偷给他解绑，听见外面已经来人。
曹大娘见钟蓁他们进来，也不等人问，便站起来说，“大人、姑娘，老婆子我总算找到我儿子了！”
她一说这个，眼泪又要往上翻，钟蓁连忙过去挽着她。
“这是真的？刚才听乔校尉讲，我都不敢信。”
“是真的。”曹大娘弯腰拍了拍虎子，但虎子没有办法站起来行礼，曹大娘略有些尴尬，但仍然眼含笑意，“这就是我那个走丢的儿子，虎子。”
钟蓁也未多想，“那真是恭喜大娘，太好了，这么多年，可算找到了。”
“谁说不是呢，我本来都已经死心了，哪里能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儿子。还得感谢姑娘，感谢钟大人！”
钟世茂浅浅一笑，表示不用在意。
“只是这孩子，怎么就成了叛军……”曹大娘对着虎子道，“如今你命好，被大人抓了回来，大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又不是那叛军头子，你将功补过，大人定会从轻发落。”
钟世茂点点头。
哪知虎子仍然是虎，“娘，我不跟狗官说话。”
曹大娘听这话，一巴掌拍他头上，“怎么说话的呢，这就是我方才跟你说的我的东家，钟大人。”
“管他什么大人，我就是看不惯这些狗官，”
“哎你这熊孩子，这可是钟大人，钟青天，能和别的狗……和别的当官的一样吗！”
虎子没听说过什么钟青天的，和他绑在一起那个人却听说过。
这个人被绑着听了一起儿母子相逢，一直没有说话的地方，如今终于插上了话，“您是前大理寺钟大人？”
钟世茂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正是。”
那人做了自我介绍，说是刘怀义帐下一名百户，叫吴忠。
吴忠眼中透着几丝热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虎子虽然看不见与他背靠背的吴忠是什么表情，却听出来他的动摇，忙道：“吴大哥你可别听他的，这些狗……当官的惯会骗人，信不得。”
曹大娘又是一巴掌拍过去，“你这个傻子，钟青天是谁，以前的名声就不用说了，咱们村里李卫他爹，你也不知道李卫是谁，就村西头李家，那可是钟大人帮他们家平了冤，我可是亲眼看着灌县县令被砍头的。“
虎子和吴忠同时偏偏了头。
钟世茂看这情景，索性添一把火，冷笑道：”你们莫非是有话跟本官说？可你们一介叛兵，能有什么冤情！“
“钟大人，我们确实有冤情啊！”吴忠一点经不起激。
“有何冤情？”
这回虎子没有阻拦，倒是配合吴忠向钟相那边挪了挪。
吴忠手被绑着，没法行礼，便点头示意，“钟大人，或许您不一定觉得这是冤情，但我等跟着刘怀义大人叛走，却确实是有隐情。”
“此话怎讲？“
吴忠将脑子里的东西好好整了整，才开口道，“这话，还要从富州说起……”
富州是东越军的主要驻地，东越军不多，报到朝廷的数也就是一万人，防的是海上倭寇。
“但是宣抚使却不是个人！”
吴忠说到这个早已死翘翘的人来，仍然是义愤填膺。
”那个姓孙的贪墨军饷，起初朝廷给一万他贪五千，后面越发变本加厉，到我们军士手上的，只有三成。缺衣短食都不说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可东越地界蛇虫鼠蚁，湿气又重，将士生病都是常见的事，这粮食钱都被贪墨了，哪里有医药，因此病死的不在少数，每年都要走好些兄弟。“
”如此行径，富州知州、同知，东越其他州官，就没有挟制他的？让他只手遮天？“
“钟大人，小的正要说到此处，宣抚使行事狠辣，其他官员，对他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凡有一点忤逆，他要么威逼要么利诱，直接杀人也是有的……“
钟世茂神色凝重，“朝廷对此一无所知……”
“这又有得说了，孙贼怕有人往朝廷递消息，处处设防，后来索性用见不得人的下流手段让我们东越军统领都上了他的贼船。”
“他调了两千东越军，守在北上隘口，富州这地界三面环海一面是山，就官道那么一条路出去，但凡有他在意的人北上，堵的堵，劫的劫，回头还上奏说山贼横行，请朝廷拨粮饷剿匪！“
“不光是这些，您想想他那样一个人，对百姓能好到哪里去，上梁不正下梁歪，整个福州从上到下都是污糟，百姓日日战战兢兢，想逃到其他州府都是不能……“
两个人林林总总，不断陈述着这个孙大人的恶行。
“因此你们便把他杀了？”
“没错！”这回是虎子说的，“我们就把他，还有他那个姓全的狗腿子杀了！解气！”
钟世茂沉吟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呢？”
虎子没想到被反问了一句，一时不知如何做答。
吴忠只好老老实实再接着过话头。
“然后听说这个事情报到了朝廷，刘副都统想逃走，我们就跟着他一起了！谁想待在那天为虎作伥，天天替官府卖命，干那些欺压百姓昧良心之事。”
钟世茂又加重了语气问：”然后呢！“
这回吴忠和虎子均不知钟大人是何意，不会回答。
“我问你们，你们杀了人造了反，如今军中的兄弟有饭吃有衣穿了吗？富州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吗？“
“没有……”虎子低下头，脸上委屈了起来，“如今兄弟们在山里，都快饿死了……”
吴忠觉得不太对劲，他想了想才明白钟大人问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问兄弟如何百姓如何，而是告诉他们不应该这样做，“钟大人，我们知道是走错了，可是……”
钟蓁一早就听懂了他爹的意思，她爹生长长在这个社会，就算是再清明，也摆脱不了作为官僚体制一员的身份。他有他的原则有他的底线，但钟蓁不是。
“也谈不上多错。”钟蓁没忍住，站起来插了话，“这不，因为你们做这些事，我爹来了，七皇子来了，虽现下没什么改变，可是，好日子在后头，眼看就来了。”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除了钟世茂外，全都流露出赞同和欣喜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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