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中，阳乃的眼眸是那样陌生。
以往是如初夏般热情而不灼热，那也是她从小就教导她的东西。
可如今虚假的夏日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幽静，几乎要凝成实质，如黑墨般滴落下来。
滴答。
滴答。
迷惘间，绫乃好像真的听见滴水的声音。
月华的水洼在阳乃的步伐下碎了又圆，圆了又碎。
转眼间，阳乃已经来到母亲的身前。她视线低垂，见到几缕银丝藏于母亲那簪好的黑色中，若隐若现。
“母亲，您老了。”
绫乃瞳孔倏然间扩张，短暂的失神过后，她才稍稍仰起头。
直至这一刻她才有了如此清晰的意识，原来自家孩子，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了吗？
“这些年来，我学会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所以……我也不再是小孩了。”阳乃又轻声道。
几乎是同时，二人的视线都落在书桌上的一叠叠的文件上。
“你应该明白，雪乃也是我的女儿，我没有理由去害她的。”
视线收回，绫乃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疲惫不堪。
她不再继续追问阳乃心急的原因，或许是不在必要，这件举足轻重的事情就像是好几夜前剩下的家常菜般被人所忽略。
“那邻县上杉族的事情算什么？你难道没有打算将雪乃嫁过去的打算吗？”
“我们现在产业仅仅是局限在房地产和水产，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经济情况，如果能和上杉族打好关系，就能以此为契机进一步发展。
雪乃现在没有男朋友，在大学里也还是一直一个人吧？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去结识下青年才俊，中意了自然好。倘若不中意，我也从没想过强迫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绫乃一次性解释了许多，人在强烈的疑惑之余，总是会忍不住发泄般地倾诉。
她实在搞不懂阳乃为什么会这样想。
“您能保证今天的想法还能保留到明天、明年，一直到我上位吗？”
绫乃本欲反驳，可阳乃下一句的话却堵得她说不上话来。
“还有，雪乃现在……已经认识到很多珍贵的朋友了。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大概朋友这种东西只是方便利益交换的筹码吧？”
阳乃无声地笑，像是质问，又像是自嘲。
你说你是雪乃的母亲，那雪乃受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家长出头，为什么我和雪乃没有？
直到现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母亲……
北国的风凛冽地呼啸，撞击得玻璃窗开始剧烈地抖动。
“……原来如此。”绫乃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眼里突然多了几分欣慰，“不知不觉间，你们都已经长大了啊……也罢，家族迟早都要交给你。
等雪乃的生日过后，就正式把家主的位置交给你吧。
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不要有太大的行动，毕竟把那群老家伙逼急了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好了，我该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工作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身体。”
绫乃缓缓移步至门前，却迟迟没有开门。
身后不曾传来阳乃的声音。
世界是一片寂静，有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风声，在耳畔奔流不息。
许久，绫乃缓缓转过身子，见阳乃还驻留在窗边，视线还盯着那棵柏树，突然开口道：
“阳乃，你说……我算的上是一位合格的母亲吗？”
“我不知道。”阳乃低垂下眼帘，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她仰起脸，夜色无边无际，却仍有点点星辰缀于其中，在绚烂的霓虹灯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不算不合格……就是了。”阳乃补充了一句。
“是吗？那就好。晚安。”
不算不合格，那就是不优秀，中规中矩的意思。
仿佛是得到什么满意的回答，绫乃唇边很自然地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门扉这一次在无声无息中关上，屋内的暖风机发出细微的嗡鸣声，这间房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
阳乃将头抵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半晌后才转过身，依靠在窗边，鸦羽般的长发垂落遮挡住侧脸。
她凝眸看着已经被合上的门，最后也只是轻声道：
“晚安，母亲。”
……
“混蛋，混蛋！绫乃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卸磨杀驴吗？没有我们哪来今天的雪之下，该死，全都该死！”
男人的怒骂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下属一声不吭，只顾着瑟瑟发抖。
他就是阳乃口中的三舅公，这次挪用家族资产被阳乃毫不留情地制止了。
在他看来挪用一点家族资产怎么了？
没有他们那一代人的努力，哪来的后生享福？整个雪之下家本就有他们的一杯羹！
区区一个小辈，怎么敢这样的？
“大哥，消消气，我调查了下这件事似乎和绫乃没关系，是她女儿自己的意思。”
“什么？”听到弟弟的话，男人的脸也是错愕了一瞬。
他一直以为那是绫乃的意思。
“为什么搞成这样？她们母女闹矛盾了？”到了此刻，他也是冷静下来不少。
“不太清楚……只是听说阳乃从东京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
“有意思，该不会是受了谁的挑拨吧？这件事交给你，你去调查看看。”男人吩咐道。
“调查之后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真是受其他人影响，当然是好好给他们一点教训。”
男人发出冷笑。
他其实也只是口嗨一下，以他的实力和绫乃完全硬碰硬不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找个人发泄一顿。
“还不快去？”
眼见手底下人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男人也是忍不住怒呵道。
“是、是……”
手底下的人闻言纷纷散去，一位身材丰满的女子却突然映入男人的视线，
“慢着，你是新来的慧子没错吧？”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淫笑，“我看你工作还不是很熟练，今晚留下来让我教教你……”
“可是我已经有丈夫了……”
“啊，你丈夫啊，最近刚好公司不太景气，需要一些人换一批工作，你说你丈夫……”男人脸色一青，玩味地问道。
“我、我明白了……”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屈辱，最终还是无奈地点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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