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邡硬邦邦地矗立在鸡棚里,像一颗腌入味的糟烂咸菜疙瘩,看着谢必安将整个鸡棚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鸡笼下面找到一只巴掌大的镔铁盒子。
什邡举高风灯照着镔铁盒子,青色的锈迹爬满整个盒体,铜锁的锁孔被彻底锈住。谢必安用匕首沿着锁片边缘撬开铜锁,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用三层防水油布包裹着的尸格目。
忽而的寒风吹乱了鬓角的发丝,什邡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把风灯更往谢必安的手上照去。
这正是什仲怀遇害时的尸格目,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什仲怀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以及具体死因。与上承到刑部的尸格目完全不同,这份尸格目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什仲怀的头颅被人用利器割断且切口平整,除此之外,尸体上没有任何明显外伤。
后来贾通,也就是孙瘸子还对什仲怀的尸体进行了进一步尸检,发现遇害前什仲怀曾喝过酒,身上有很浓重的酒味,并且在什仲怀的衣物上发现了一些细微的香料粉末,但什仲怀本身佩戴的香包里并没有这种粉末。
这份尸格目撰写得十分详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送出去,最后递到刑部的尸格目上只草草地写着什仲怀身中数刀导致流血过多死亡。
有了这份盖了公章的尸格目,什邡就能报官申请重审当年什仲怀遇害案,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
压下心底的急切,什邡看着谢必安说:“这份尸格目能给我么?”
“恐怕不能。”谢必安避开什邡伸过来的手,仔细把尸格目重新叠好放回铁盒,然后抱着铁盒迈出鸡棚。
“有了这个尸格目就能证明我父亲的死另有隐情。”什邡追上去,谢必安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什邡怔愣在原地,手中风灯的光线昏暗,只照得地上两道细长的影子相互交缠。
什邡没说话,只静静看着谢必安,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圆领襕袍,腰间的牛皮履带勒出劲瘦的腰肢,整个人像一只埋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正蓄势待发地紧盯着眼前的猎物。
“在益州呈到刑部的案卷中,报案人是一个叫鲁山的樵夫。鲁山平素里不会在山南道附近砍柴,那天下午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山上路滑,鲁山变铤而走险地选择走马匪经常出没得一处山坳回家。刚入山拗口,他便看到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停在路边,抱着强烈的好奇心,他走到马车前撩起车帘,一具无头男尸一下子从马车里跌了下来。
鲁山吓得魂不附体,推开尸体慌不择路地往前跑,结果还没跑出多远就看见路边横陈的数具尸体。
山南道马匪烧杀抢掠已不是怪事,鲁山恢复心神后便马不停蹄跑去报官,而当时负责验尸的仵作正是贾通,而负责审理的县令是汪兵。当时县衙的捕头正是谭武。听完这些,什邡,你还觉得这件事靠你一个人就能查清?”谢必安垂眸,瞳孔中倒映着什邡惨白如纸的消瘦脸颊。
什邡踉跄着退了两步,直到后腰撞到鸡棚的围栏才堪堪稳住身形。恍惚中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团团网住,无论是长安还是益州,也许从她收到那一封双鲤信封的开始,她就已经成了一枚彻彻底底的棋子,无论哪一方的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谭武亦然,谢必安亦然!
肃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口鼻,顺着喉咙一路割裂到胸腔,身体的冷亦没有心底的冷来得猛烈。
良久,久到谢必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什邡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蹙眉看着谢必安冷冷开口:“其实你……并不是谢必安吧!”
谢必安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忽而勾了下唇角,眼中带着几分笑意。
“什么时候发现的?”
透骨的凉意从脚底板一路爬到头顶,什邡嗫喏道:“昨晚。”
谢必安蹙眉看她:“怎么说?”
什邡突然高举手中风灯,谢必安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边听什邡说:“据我所知,谢老侯爷是地地道道的西北人,虽然谢夫人是益州人,但谢必安自幼长在凉州,所以我猜他的五官应该更偏向于西北人。因为地理位置关系,西北人中有一大部分人会与外族,包括回族、维吾尔族等少数民族通婚,因此西北人的脸部轮廓偏长或方形,眼睛通常较为深邃,眼窝较深,眼睛大而明亮,且嘴唇较厚。谢表兄的样貌不必我说,是典型的中原五官,说一句翩翩公子不过分。除此之外,西北和中原人饮食习惯也不太一样,西北人更喜欢面食、羊肉,烹饪方式夺位,烤,炖,煮等较重口味。”
在与谢必安的数次交往中,她能看出他在饮食上的习惯更偏向于长安和岭南那边的风格。但身在凉州的“谢必安”,或者说林家大姑姑都没有久居长安的经历,这只能说明眼前的谢必安并非真正的谢必安。
听完什邡的话,谢必安脸上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眼角眉梢带了几分欣赏。他在言行举止和身份上都做了极大程度的模仿,但有一些骨子里自带的习惯还是很难一下子摒除掉,因此他很少在林家用膳,但仅有的几次与什邡相处的机会,还是让她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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