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瑜也希望现在忽然有一个人来大理寺认领遗骸，顺便提供一些线索，但可惜证据不会每次都长着腿跑上来。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那对夫妇户籍所在的西北州府有了消息，受害者遗骸下葬以后不久，大理寺收到彼地送来的完整文书，苏令瑜还见到了个老熟人。
“陈皮？”
她在里边听见声音时只觉得耳熟，还不确认，等出来见到了人，才是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陈皮挠挠头，这阵子没见，他倒是有些变化，身上那股毛头小子的劲褪了不少，肩上还背着个包袱，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下马。见了苏令瑜，他不知何故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看那文书上写的是使君的名，就留神了一下，我刚好是可以跟着去…”
说完，他才想起来今非昔比了，赶紧改口道：“诶，不是，我是说少卿、苏少卿。”
“这有什么要紧。”苏令瑜浑不在意，她想起来了，从长安往西北部发文书，不能快马直抵，中间需在并州中转，陈皮现在在晋阳刺史府中应当混得还不错，能看见文书署名是正常的事，只是她没想到这老下属有这么上心。
“叶三本来也要过来的，但是脱不开身，让我帮忙给少卿问好呢。”陈皮叙过了旧，才想起来正事，连忙把包袱解下，从中取出文书封筒，“我和叶三当时连夜把那案情文书看了，我到地方以后，一边等着官府那头给消息，一边自己去打听了一圈，收了这么些消息回来，不知道有用没有。”
消息。苏令瑜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消息！她连忙接过来，就站在阶上，一目十行翻阅过去，看完以后原样卷收起来，拍拍陈皮的肩膀，“晚上请你吃饭。”
陈皮带来的这些消息，虽然十分零碎浮泛，期间却有非常有用的内容。
这对夫妇之所以青年迁居，是因为在老家名声非常差，未成婚时就都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家境又不好脾性更不好的人，各自难以婚配，这才凑在一起结为夫妇。这二人都性情凶狠，抵触与人来往，在家门前饲养两只体型硕大的看门狗，邻里不敢靠近。
此外，这对夫妇婚后也不知是哪一边有问题，总之两三年了也没见能生出个一儿半女。其后有一日，邻舍忽然见那妇人怀抱了一个婴孩出来，说是自己生的。
这当然就有人起疑，怀疑她这孩子是偷来的，只是左近并没有谁家听说丢了孩子，是以不了了之。等到孩子长大一些，这夫妇俩就搬了家。
陈皮这人不说有多出类拔萃，但毕竟被苏令瑜带在身边过一段时间，他在这种小事上的能力，苏令瑜还是信得过的，这些消息即便有风言风语的掺入，总体也不会偏离事实。
这对夫妇在老家时就养狗，到了长安附近，又饲养野狗。
他们离乡时就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来长安之后又不见了，那孩子去哪儿了？
陈皮带回来的消息里，还有一件事，跟先前在乡民中走访得来的讯息相互印证了——凶手中那个男人，读过书。
据说他原本家境还可以，供他读过几年书，后来父母早逝他又不事经营，很快败落到家徒四壁的地步，别说继续参加科举，光是维持生计都很困难。他早年间还勉强参加过乡试，名落孙山，此后就再也没提过读书一事，还反复声称自己是被舞弊之人挤了下来，才没能榜上有名。只不过也并没有人理会他。
至于那个妇人，情况较为简单些，是个屠户家的女儿，家中长女，顶门立户的，但性情颇为凶悍，是以迟迟没有媒人上门说亲。陈皮留心深查了一番，发现这妇人未出阁时也出过些怪事——她母亲在她之后，怀胎生产三次，先后生下来三个都是男孩，但无一例外都夭折了。
婴孩夭折并不奇怪，但连着夭折三个就很不对劲了。那户人家还请过不少高人来看风水改风水的，最终也没什么结果，只能指望长女早些嫁出去，留一笔聘礼傍身。但这长女却因为名声实在不好的缘故嫁不出去，最后说了这么一户人家，根本也拿不出什么钱来，是以娘家只把她嫁出去当少个负累，她离乡了家里也没管。
陈皮心细，偷偷摸摸上那妇人娘家看了一看，发现竟有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在门户出入，四下询问邻舍才知，那妇人随丈夫离乡以后，她娘家父母过了两年又生了一个女孩，这次十分顺利地养了下来，体格看着也很强健。
屠户人家，虽然也算苦出身，但家里杀猪开肉铺的，总多些接触油水的机会，屠宰之业又非身体强健者不可操持，所以可想而知，那妇人的父母都是体格健壮的人，家中孩子出生起就比别人家多一些肉腥能吃。在如此门户出生的孩子，像那妇人和她后来的妹妹一样健壮才是常理。
怎么会连着三个男孩都死了呢？
连着死了三个，最后活了一个，这期间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妇人后来离开了老家。
或许她那三个弟弟的死，跟她有关。
苏令瑜设想了一下，一个家道中落、科举碰壁的落魄男人，和一个疑似杀了自己三个弟弟的屠户的女儿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当他们开始杀人，他们会选择什么样的人杀？
她心中渐渐有了答案，开始核对长安这些年赴试不到者，并传书与他们家乡联系，先看人有否失踪。而后看长安两县二十年前报过失踪的男孩，她想了想，加了一条，着重筛查家境殷实的人家丢的男孩。
应考不到者的名单里，自然有沈不留，苏令瑜把名单按在掌下冷眼看了片刻，没把他名字涂去，原样递出。
比起每年的失踪人口，这些每三年来一批的赴试不到之人，范围就要小得多了，只是这些人来自各地州府，一一核实去向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但可以先比对家人到长安报过案的那部分，如此一查，竟然真有两个人的年龄、身量、来长安的时间…跟案发地挖出的尸骸合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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