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隽一直以喜怒不形于色要求自己，这会儿面上也难得露出几分茫然和呆滞。
再如何年少老成，沉稳示人，骨子里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齐玉璇，嫁给他？
见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长公主继而语重心长解释道：
“她如今随我姓齐，按照齐国的规矩，同宗同姓不通婚，更何况太子妃举足轻重，陛下和娘娘一定另有考虑，玉璇前头十四年已经过得够苦的了，没道理往后的日子还要囿于深宫尔虞我诈之中。”
然而，听见这话的齐隽却像是被一道惊雷炸醒，猛地抬头看向长公主，一张结合了帝后二人所有优点，精致得过分的脸浮现出一点殷红。
他不疾不徐，声音恳切：“姑母，您误会了，侄儿对表妹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话说到这份上，齐隽又岂能不知，方才他只是无意为齐玉璇拂去面上额发的一幕，定然是落入了姑母眼中。
所以才会有这样一番对话。
长公主也不确定齐隽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闻言并不敢全信。
不过转念一想，长公主还是没有太担心，她这个侄儿贵为太子，以后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如今即便对玉璇有几分年少慕艾的心思，可等他及冠，帝后开始为他相看亲事，东宫正经纳了妃妾，他自然也不会执着于这个半路来的表妹了。
只是……据说东宫到现在两个通晓人事的通房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公主从前没有打听过这件事，只是听了一耳朵，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去寻皇后嫂嫂，让她抓紧给太子准备些通房妾室……
“我也不知道我的话你听进去了多少，总之我的态度已经告诉你了，玉璇先是我的女儿，再是你的表妹，你若敢拉她进宫里不让她过快活日子，我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会将她抢出来。”
越说越没边了，齐隽面上的热退了去，言辞愈发严肃正经：
“还请姑母放心，侄儿心中，玉璇只是妹妹，往后侄儿也会为玉璇觅得佳婿送她风光出嫁……像父皇待姑母一般，护她爱她。”
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还有些发涩，可承诺的神情不似作假，长公主也不是执意要为难他，说完就将人扶了起来，长叹出一口气：
“隽儿，姑母也是一时情急说话重了些，你我姑侄相识这么多年，我的性子你也知道……”
“侄儿都明白。”
齐隽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深思。
端午过后一连几日，京中都平静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夕，百姓们外出也少了许多，高门大户更是噤若寒蝉。
皆因麒麟卫开始搜查和术士有关的蛛丝马迹，一旦查到，便是牵连九族盘问，涉事人等全部都要进麒麟卫的官署走一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吐了个干净才有活命的机会。
起初太子还会出面安抚被牵连的官员权贵，说这是不得已为之，希望他们配合，和麒麟卫一伙悍匪一样的人截然相反，端的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可后来，太子索性连面也不露了，只每日在东宫查阅底下送上去的折子。
那些想要求情、打探消息的帖子全部按住不表，谁也摸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更别说打探调查的进度了，东宫铁板一块，麒麟卫更是油盐不进，他们只能听到一会儿这个富商进去了，一会儿那个小吏进去了，就连府衙的捕快都没放过。
七日时间眨眼就到了，今日不管差没查出来，太子必须要给皇帝一个交代了。
朝会上，几位重臣眼观鼻鼻观心，都在默默期待着太子将麒麟卫查到的事情直接宣之于众。
“父皇，七日前您派儿臣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身穿玄色金蛟朝服的太子出列，一时间，文武百官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只是好奇的眼神之中，也不乏有看向站在太子身后的四皇子的。
四皇子倒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背脊挺得直直的，若是忽略那比常年习武的太子矮小的个头和单薄的身板，也算是个浩然正气的小少年。
他是半年前，被贵妃软磨硬泡塞来听政的，按理来说至少得及冠封王之后，皇子才能参政，不过他年纪小，又只是听政无法发表意见，皇帝也就半推半就同意了。
朝臣打量的眼神落到身上，齐桓想当做若无其事都不行，这大夏天的，虽然旁边冰鉴里的冰山冒着丝丝凉气，可他的后背还是开始沁出一点汗意。
他握了握垂在身侧隐在袖中的手心，逼着自己调整呼吸，平静下来。
到底还是孩子，养气功夫还没练到家，他这反应，百官之中的老油条立刻就察觉了。
贵妃和邹家幽禁的幽禁，关押的关押，若真是他们干的，那四皇子就成了罪妃之后，往后这朝堂更是太子的一言堂了。
正当众人又是期待，又是唏嘘的时候，上首皇帝沉声开口：
“太子的折子朕看了，等下了朝会再说。”
“是——”
众人失望地倒下耳朵，果然，涉及后宫贵妃，不管邹家是不是真凶，皇帝都舍不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议论此事。
贵妃入宫十八载，几乎就是得宠了十八载，若非太子是出生后便被封为太子，只怕长大后要得封储君也是难事。
每次贵妃有些出格的举动，皇帝都是轻拿轻放，从来不会真的动怒严惩，这回只怕也一样了。
朝会散去，百官往含元殿外走，太子则跟着皇帝的身影往里头走去。
齐桓也想跟上，可皇帝跟前的曾公公立刻拦住了他，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好听：
“四殿下，皇上是和太子商议政事，您没有传召，恕奴才不能让您进去了。”
齐桓：“……”
他看向快要消失的御驾身影，忍下了想要喊住皇帝的冲动，看向还谄媚笑着的曾公公，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是我莽撞了，多谢公公提醒。”
“哪里哪里，四殿下客气……哎哟，这个点，怕是学宫的课快要开始了，四皇子慢走，奴才就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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