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爷,这位是我过命的兄弟小波。”水根拍了拍李海波的肩膀,又冲刘三拱了拱手,“想在您这黑市寻点稀罕玩意。”
刘三爷的目光从李海波身上挪开,“几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得很啊,不是本地常混的吧?红的还是绿的?”
水根脸上的笑纹更深了,忙打圆场:“三爷说笑了。
不沾红不带绿,这几个都是我光着屁股长大的发小,闸北棚户区摸爬滚打出来的自家兄弟。
是我爹从小看着长大的,没我爷点头,我也不敢带到您这里来不是?”
刘三爷一听郑驼子点头的,立刻换了副热络模样,往店门口的竹椅上摆了摆手:“看我这记性,快坐下谈,癞蛤蟆,死那去了?给贵客换茶!”
李海波刚在竹椅上坐下,就见个胖胖的小子从后屋窜出来,手里拎着个豁了口的锡茶壶,脚边还跟着只小土狗。那小子约莫十五六岁,额头上长了不少的痘痘,坑坑洼洼的,正是刘三爷喊的“癞蛤蟆”。
“三爷,刚在后头翻货呢。”癞蛤蟆颠颠地给几人换了粗瓷碗,倒茶时手一抖,溅了点在李海波裤腿上。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被刘三一脚踹在屁股上:“毛手毛脚的!”
水根伸手接了茶碗,抬眼瞟了瞟门楣上那块褪色的牌匾。
“古玩居?”他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点笑,“三爷,我记得您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百事通,谁要找稀罕东西都得求着您牵线,怎么突然想起自己开起店来了?”
刘三爷闻言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角的皱纹里淌出点怅然。“刚盘下来没几天,你们这些小辈自然不知道。
这牌匾是我爹生前留下的。我爹年轻时候就是干这个的,当年闸北的古玩铺子,数我们家‘古玩居’最红火。
可惜啊......”
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年轻时是个混不吝的,赌钱输光了家底不说,还把老爷子气得上了吊。
店也没了,我也成了街溜子,抽烟、耍钱样样沾,若不是你爹郑驼子拉了我一把,说不定我早就暴尸街头了。”
说到郑驼子,刘三爷的语气软了些,往店里头扬了扬下巴:“这几年在黑市帮人倒腾东西,攒了点碎银子,就想着把这行当拾掇起来。
你看里头那些青铜爵、玉扳指,都是我年轻的时候跟老爷子学的,他生前最擅长看这些老物件。要不进去瞅瞅?给你开开眼。”
水根把茶碗往竹桌上一搁,茶汤晃出些沫子。“还是不了,”
他笑了笑,眼神却扫过铺子深处那些蒙着灰的货架,“只是觉得稀奇——把古玩店开在黑市,来的都是些买枪买药的主儿,哪有闲钱摆弄这些玩意儿?怕是赚不到几个子儿吧?”
刘三爷往地上吐了口烟丝,喉间发出嗬嗬的笑,“不懂了不是?黑市卖货也收货!
很多手头拮据的,也会把家里的传家宝拿出来换钱,这生意不就来了吗?”
他顿了顿,手指在腰间摸了摸,“当然,我这店面上摆的是幌子,后头地窖里藏的才是正经货——磺胺粉、烟土、喷子,都有不少。
当然,帮买帮卖的老本行也没丢,只要你报得出名,我店里没有的,转天就能从其他商家那儿给你寻来。”
一直没作声的李海波突然开口,目光还停在街对面那些蹲在油布上的摊贩身上,“我刚才一路过来,见黑市里都是些摆地摊的,铺块破布就卖些烟土、罐头什么的,像你这样开着门面的,很多吗?”
“多!”刘三爷嗤笑一声,往椅背上一仰,竹椅发出吱呀的呻吟,“那些地摊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的散货,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
真要找紧俏货——比如整箱的西药、军火,或者想脱手一批来路不明的鸦片,还得找我们这些有门面的大商家。”
他用烟杆指了指斜对面,“看见那家挂着‘成衣铺’幌子的没?里头根本不卖布,专做法币、金银首饰换银元换金条的生意,后台硬得很。”
“说白了就是个销赃窝点。”水根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汤带着股土腥味。
“可不是嘛!”刘三爷猛地一拍大腿,烟杆又指向远处一家黑黢黢的门脸,“瞧见没?那家茶馆从不开正门,只留个侧门,里头黑得像地窖,每张桌子上就点盏豆大的油灯,昏昏暗暗的,是专门卖人的。”
李海波眉头微蹙:“卖人的?”
“卖的是能取人性命的人!”刘三爷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里头坐着的都是亡命徒,胳膊上盘龙卧虎的,个个身上都背着命案。
你要想找人卸条胳膊,或是寻个能挡刀的死士,往那油灯底下一坐,把银元拍在桌上,自然有人接活。”
李海波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街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椅的裂缝,瞧着竟没什么兴致。
刘三爷也不在意,烟杆又划了个弧线:“你们刚进来时路过的那家妓院后面,红绸子遮着窗户的那个,它后头藏着家西药铺。”他往租界方向努了努嘴,“背后是法国人撑腰,磺胺粉、奎宁......就算是刚从轮船上卸下来的新药,只要肯出价钱,他们当天就能给你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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