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依然是乞丐,从前是同行默认漠视的老乞丐,现在是同行默认调侃的老乞丐。乞丐依然每天准时的来到天桥,依然一身破烂发臭的行头,唯一不同的就是脚前的乞讨盆,由原来脏兮兮的铁碗变成了缺口的瓷碗。
乞丐双眼混沌,盯着碗里唯一的钢镚,钢镚变成了皱皱巴巴的纸币:一张五元的,那是一位醉酒的女人不小心从兜里遗落出来的五元钞票,有幸飘到了自己的脚边;六张一元的,一张来自开心的中年男士,一张来自心情不爽呵斥自己解闷的老女人,一张来自满眼泪水的妇女,最皱的三张来自满脸绝望的老人。
老乞丐恍惚之间瞥到那个刻骨铭心的坏人,揉了揉眼睛,一切又恢复成熟悉的日常。老乞丐闭上双眼,阳光的烤炙为之一退,老乞丐抱紧双膝,微风带走些丝热浪。嘈杂的声音随着老乞丐疲乏的闭目戛然而止,又在钢镚的跳动声中恢复吵闹。
老乞丐睁开混浊的双眼,一位大胡子的壮汉正抱着西装玩弄缺口碗里的钢镚,钢镚打击瓷碗的声音清脆悦耳。
“还我钱!”
张小花蹲着挪了挪脚,一屁股坐到乞丐的身旁,硬币在右手的五指间翻飞。
“你猜我为啥又来了?”
老乞丐混浊的双眼冒出光亮,脏兮兮的手摸了一下干裂的嘴角。
“大哥,我们去哪里?”
张小花用拇指弹飞钢镚,又用左手的手背接住落下的银色,面无表情的瞅着左手背上的国徽花纹。
“你还有多少钱?”
老乞丐失望的合上双眼,又抬头睁开双眼,看着那聚散随风的白云。
张小花把玩腻了的钢镚装入西裤的口袋之中。又把搭在右腿的西服拿起,西服在张小花的手中变换了几次,最终被折叠成鸟窝样跟缺口的瓷碗并排乞讨。
变幻的云彩随着日落而不见影踪,老乞丐混沌的双眼再次睁开。
“你能给我什么?”
张小花睁开闭着的双眼,瞅了眼脚前两个空荡荡的要饭碗。
“你还有多少钱?”
老乞丐换了一个坐姿,瘫直双腿任行人怒视唾弃。侧头,双眼直勾勾得盯着吊儿郎当的颓废大汉。
“两千,够吗?”
张小花避过老乞丐的双眼,仰头看着无星的夜空,嘴唇撅起,口哨声轻轻荡漾: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老乞丐一脸嫌弃不爽的看着那侧颜的黑须,直到简单的旋律重复几次之后。老乞丐揉了揉自己的双眼。
“你创作的?”
张小花意犹未尽的停止口哨声,双眼微闭,一滴滚圆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浇灌那茂盛的胡须。
“一位老师的作品,Caravan。又叫做香蕉进行曲。”
老乞丐一脸遗憾的翻了翻自己的缺口瓷碗。
“可惜了。”
张小花继续望着无星无月的星空,轻声说道:
“老师叫恩尼奥·莫里康内,不在这个人间。此曲只有我会。”
老乞丐把手中的缺口瓷碗摔个稀巴烂,起身俯视着忧伤的痞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三千八,现在就转你。我要两成的利润。”
张小花翻了个白眼,摆正脑袋揉了揉脖子。
“想屁吃呢,老头。你全部的身价只够买到跟随我脚步的门票。”
乞丐单手扶着栏杆,佝偻着身子。一脸诚恳得说道:
“我只有这么多了。我也看出来了,你缺钱,但我就这么多了。”
张小花看着楚楚可怜的乞丐,拿出手机,打开收款码递到乞丐的面前:
“嗯,给你一次追随强者的机会。”
张小花收起手机,扶着栏杆眺望灯红酒绿的远方,又转头冲扶栏学样的乞丐露出自以为温柔的笑容。
老乞丐被那邪魅扭曲的笑容震的心跳加速,未等恢复。那雄壮的大胡子又离开了天桥,潇洒的背影和那在天空摆动的右手让乞丐犹豫迟疑,那落下的碗装西服似是安慰,安慰着犹豫不安的乞丐。
老乞丐冲着侧目而视的同伴微笑点头,佯装心中有数。
街头的热风变得凉爽,热腾腾的饭菜又让清凉的天桥变得热闹。四个半乞丐围着饭菜席地而坐:热腾腾的白米饭;香嫩酱红的鸡腿;肥腻糯烂的红烧肉;冰凉可口的鲜啤;奢侈的哈德门牌香烟。
天桥过往的行人侧身从乞丐的身后溜过,又频频回头。一脸纠结的看着天桥的落魄盛宴,肮脏的乞丐,奢侈的大宴。纷纷驻足的看客,纠结之后就是吞咽口水的羡慕、消失。
张小花美美的吸了一口呛鼻的香烟,随着消失的看客一起原地消失。
方欣怡摸着自己肥乎乎的肚皮,又往手心吐了一口肺气。鼻子闻到的只有微熏的口臭,拿起手机,看着账户新多的三千七百元金钱。美滋滋的方欣怡再次对着试衣镜奖赏了自己,妖娆的舞姿,搔首弄姿的邪魅。
一排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屋子,二十度倾斜的屋顶铺着红色的琉璃瓦,琉璃瓦上仰躺着一位胡须拉碴的青年:一瓶白酒,一盏酒杯,一盘油炸花生,一包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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