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皮的碎屑混着木刺,深深扎进指甲缝里,带来一阵尖锐清晰的刺痛。夕阳的余晖像泼洒的廉价颜料,涂满了空旷的操场,却丝毫暖不了我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
周航那张油光满面、因大笑而扭曲的胖脸,林薇蹙起的眉头和那微不可察的后退半步,还有那些刺耳的哄笑——“臭死啦!”——像一群毒蜂,在脑子里嗡嗡盘旋,反复蜇咬着每一根神经。
胸腔里翻涌的不是悲伤,是滚烫的、几乎要冲破皮肉的岩浆——屈辱,憎恨,还有一股想要毁灭点什么的暴戾冲动。
“等着……” 我对着粗糙的树干,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低吼,指甲更用力地抠下去,木屑簌簌落下,“都给我等着……”
“喂!陈明!你在这儿cosplay啄木鸟呢?” 一个带着点戏谑的清亮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打破了死寂。
我猛地一颤,像被当场抓住的贼,飞快地把手背到身后,警惕地回头。
是他。那个下午坐在我旁边,自我介绍时声音懒洋洋,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名字叫张弛的家伙。
他斜挎着书包,双手插在校服裤兜里,倚在几步开外的单杠柱子上,夕阳给他瘦高的身影镶了道模糊的金边。
那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没有周航那种看热闹的促狭,也没有其他人那种或同情或鄙夷的复杂,就只是……有点无聊,又有点好奇地打量着我。
“关你什么事?” 我的声音又干又硬,像生锈的铁片摩擦。
“不关我事啊,” 张弛耸耸肩,慢悠悠地走过来,瞥了一眼我抠过的树皮,那里留下几道新鲜的、带着湿气的白色抓痕,“就是看你在这儿散发怨念,方圆十米寸草不生,怪吓人的。”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周航那傻逼的话,你当他放屁不就完了?跟他较劲,掉价。”
“放屁?”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来,烧得我眼前发黑,“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老子‘臭死啦’!还有林薇……” 林薇的名字一出口,那股被当众嫌弃的羞耻感再次汹涌而至,声音不由自主地哽住,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张弛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总像没睡醒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他忽然从裤兜里伸出手,不是拳头,也没拍肩膀,只是随意地在我胳膊肘上轻轻碰了一下,像拂去一粒灰尘。“走吧,回宿舍。在这儿杵着,风大,真感冒了更‘有味’。” 他这话说得平淡无奇,甚至带点欠揍的调侃,但奇异地,那点微小的肢体接触和这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我鼓胀到极致的愤怒气球。
那股想要立刻冲回去跟周航拼命的蛮劲,泄掉了一点点。我僵硬地站着,没动,也没反驳。
“愣着干嘛?” 张弛已经转身,朝宿舍楼的方向晃悠过去,头也不回,“宿舍里暖和,还有热水。洗个澡,把周航那傻逼喷的唾沫星子冲干净,比在这儿吹冷风强一百倍。”
最终,我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像条斗败的落水狗,跟在张弛后面,走进了那间弥漫着男生宿舍特有气味——汗味、泡面味、球鞋味混杂——的309室。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还没回来。张弛把书包随意扔在自己靠窗的下铺,指了指对面那张空着的上铺:“喏,你的。” 然后他自顾自地拉开抽屉,翻找着什么。
我沉默地把同样崭新的书包甩到上铺,发出沉闷的声响。身体里的岩浆还在缓慢流动,烧灼着五脏六腑。
报复的念头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在相对封闭安静的环境里,更加疯狂地滋长、变形——往他水杯里倒粉笔灰?
偷偷划烂他那双崭新的球鞋?把他锁在厕所隔间里?每一个念头都带着恶毒的汁液,却又显得那么幼稚无力。
“给。” 张弛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他递过来一个东西。
不是安慰的糖果,也不是励志的书。是一个崭新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封面上是一只傻乎乎咧着嘴笑的柴犬。旁边还有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
我茫然地看着他。
“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了。” 张弛拉开椅子坐下,两条长腿随意地搭在书桌横档上,姿势闲散得像在自家客厅,“有那功夫,不如琢磨点实际的。”
“实际的?” 我皱眉,声音干涩,“什么实际的?怎么弄死周航?”
张弛嗤笑一声,像听见了什么极其幼稚的笑话:“弄死他?然后呢?你进去,他躺下?亏本买卖。”
他拿起那支签字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我说的是林薇。”
林薇。这个名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我,让心脏不规律地猛跳了几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沮丧淹没。
“想都别想!”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上午讲台的窒息感和下午被嫌弃后退的画面交织重叠,“你没看见下午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