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暗忖那两人或许就是寒姬与钟丽胭,已到了羽州。
他敛起杂念,心神重新凝聚于脚下无尽的石阶。
威压挥之不去,伴随登阶而精确叠加,阴冷,凝重。
汗水早已蒸干,官袍先是被汗浸透,继而被不断渗出的血水染成深暗的红褐色,板结僵硬,紧紧箍在身上。
每一次动作,布料便如砂纸般摩擦着肩背、腿根,火辣辣地刺痛。
毛孔渗出的不再是清亮汗珠,而是粘稠血滴,汇成细流,沿着贲起的肌肉纹理蜿蜒,在石阶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湿痕。
剧痛不再是朦胧的浪潮,而是清晰、尖锐的折磨。
每抬一次腿,膝盖与髋骨连接处便发出“嘎吱”声响,如同朽木即将断裂,震得他耳膜嗡鸣。
肌肉纤维在极限撕扯下无声尖叫,濒临崩溃,又被心脏狂擂般泵出的滚烫气血强行粘合、修复,带来撕裂与灼烧交织的酷刑。
眼前一阵阵发黑,景物扭曲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沸腾的水汽。
恍惚间,浓郁的血腥与焦土气味扑鼻而来,那是某次死战中,同袍头颅被蛮族战斧劈开的瞬间……他猛地咬碎牙龈,腥甜的血气唤回一丝清明,驱散幻象。只有脚下,只有向上。
不知又攀登了多少阶,也许数百,也许近千。
前方石阶坡度再次放缓,一个比下方稍小的青石平台映入眼帘。
这第二处平台,已近四千阶高度。
平台上的人影明显增多,几乎人人带伤。
大多瘫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眼神涣散,
“停下…歇会儿…”一个疲惫而诱惑的念头如耳语般钻入陈修脑海,试图瓦解他紧绷的意志。
“不!”陈修眼神骤然一厉,如同挥刀斩断了那无形低语。
他目光冷冽地扫过平台上那些或放弃、或犹豫的身影,胸中那股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悍勇之气,非但未被磨灭,反如投入熔炉的精铁,燃烧得愈发炽烈。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冲入滚烫刺痛的肺腑,像一剂苦涩却有效的猛药,强行刺激着濒临极限的身体。
没有停留,没有减速。
陈修调整呼吸,双腿肌肉猛然贲张,青筋虬结如老树盘根,再次迈开重逾千斤的步伐,踏上通往更高处的石阶。
动作因极度疲惫而略显迟滞,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仿佛撞向城墙的攻城锤。
“看!有人过了四千阶平台!”平台边缘,一个勉强拄膝站立的学员失声惊呼,声音因脱力而嘶哑。
“嘶……还在往上爬?!不要命了?!”
“等等…他身上没有灵元波动!你们看!快四千阶了!他是单凭肉身爬上来的?!”一个观察仔细、身穿地字班服饰的学员声音变调,充满难以置信。
“我的天!今年黄字班新生…肉身攀登记录不是才两千八百阶吗?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你们看他身上…全是血痂和鲜血!这…还是人能承受的吗?”
议论声中,平台角落一个消息灵通些的学员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陈修那身被血染成暗紫色的官袍和冷硬背影,声音发颤,对身边几人低语:“是他!我想起来了!那个新来的夏国千户……那个煞星!”
“煞星?哪个?”旁边人立刻凑近追问。
“还能有谁!”那学员压低声音,语气惊惧交加,“就是前几天刚到羽州,就在城外斩了十个黑蛮战盟三阶武修的狠人!这事在内门都传遍了!听说黑蛮战盟放话,等黄字班大比后找他算账!他…他怎么还敢一个人来闯这天衍山门?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什么?!是他?!”周围几人倒吸凉气,再看向陈修那浴血前行的背影时,眼神彻底变了,敬畏、不解、震撼……种种情绪交织,仿佛在看一个活着的传奇,或是一个走向毁灭的疯子。
这些议论,如山风掠过陈修耳畔,未在他心湖激起半点涟漪。他所有心神,都凝聚在脚下石阶,凝聚在对抗那无处不在、仿佛要榨干骨髓的恐怖压力上。
天色愈发阴沉,铅云低垂,晦暗光线洒满蜿蜒石阶,将他蹒跚的身影拖曳成一道在地面挣扎蠕动的暗红血印。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麻木的坚持中失去意义。
五千阶…五千五百阶…
当陈修的脚掌,沉重得仿佛要将青石踏裂般,落在第六千级台阶时,他已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血人”。
每一步落下,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体温的血脚印,旋即被凛冽山风吹干、吹散。
然而,也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自身体深处升起。
他敏锐地察觉到,体内气血的奔腾咆哮似乎不再那么狂乱无序,而是开始隐隐遵循某种更深沉、更强大的韵律。
原本疯狂外渗的血液,速度竟诡异地减缓。
皮肤下的肌肉和筋骨,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并非瘙痒,更像是在无数细微破裂之后,新生的力量正在艰难地萌芽、扩张,这种感觉逐渐压过了纯粹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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