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定定地看着野间，野间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赵先生喘了口气：“野间君，大明的富庶与风华，不用我多介绍，你也深有体会对不对？无论我在朝野交游，还是广揽群雄，无论我为关白充当暗探，鞠躬尽瘁，都是为了能够在大明尽享荣华，看遍这世间最独特的风景，享受万千风味，野间君，我的船就停靠在大沽口，只要你愿意，咱们一起走。”
他热情地邀请着：“离开京城，我们去塞北、去江南，大明幅员辽阔，哪里都可以作为我们的新家。以赵某人积攒的家业，保证你能生活得很满足，你可以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娇妻美妾，唤奴使婢，锦衣玉食，如何？”
野间嘲弄地道：“你姓赵吗？加藤君，你不仅忘了武士的荣耀，甚至忘了祖宗的姓氏，野间受关白所托，自知使命重大，绝不和你这奸诈小人为伍！”
“关白已然死了！”
赵先生情绪激动，忽地咆哮起来。
野间愣住了，他直勾勾地看着赵先生。
赵先生惨然一笑：“关白年岁已高，死亡是迟早的事，你何须惊讶？无论继任者是谁，我们都会被冷落，原本我想通过暗杀明廷众官，立下奇功一件，或可重获新主欢心，不过事到如今，咱们只有被清算的可能，再无翻身之日。”
野间忽道：“你早料定了今日是不是？”
赵先生一愣，他很快明白了野间的意思：“你放肆！我不会拿弟兄们的性命换取军功，你太小看人了！”
野间冷笑道：“我的哥哥，还有所有发现你的秘密的人，不是都做了你刀下的冤魂吗？你是不是故意将弟兄们拖入死局，自己再假死脱身，更名改姓做个富家翁？”一番话噎得赵先生哑口无言，他喘着粗气看着野间，全身开始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小草与他身体依靠，敏感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她抿着嘴，脸部线条变得坚毅。
赵先生冷冷地道：“难道在你眼中我便是这样一个人吗？”
野间的神色间难掩失望：“从前不是，你是我追随的英雄。现在，你连德川家中的一条狗都不如！”德川家康狼子野心，世所共知，不过丰臣秀吉老谋深算，将德川家康压制得不敢造次，作为丰臣秀吉的嫡系，更是对德川家康不屑一顾，这句话可谓极大的侮辱了。
赵先生火气上涌，目光似有实质，逼视着野间：“野间，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就此别过吧！”
野间却不依不饶，右手按在刀柄上：“不成功便成仁，这是你说的，既然任务失败，你作为首领，便该以死谢罪！”话音落地，钢刀脱鞘而出，直奔赵先生而来。
赵先生将小草猛力一推，小草瘦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上野间的刀尖！
噗！
尖刀入体，小草疼得一激灵，野间大惊失色，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赵先生存的竟是牺牲女儿的心思，眼见他退后一步，擎刀高举，便要向自己砍来，急得他用力一推小草，试图抽刀。
小草忽地两臂伸出，用力向前一凑，将野间用力环抱住，放声喊道：“爹，快跑！”
野间呆住了。
赵先生呆住了。
刺骨的疼痛令小草五官扭曲，她全身颤抖，用力尖叫，让赵先生瞬间回过神来，手起刀落，正砍在野间的太阳穴上，这一记势大力沉，野间惨叫一声，身子打横飞出，脑浆迸溅，当即了账。
小草软软栽倒在地，赵先生将刀丢在地上，将她抱在怀中，但见刀刃自她后腰处透体而出，眼见已是不活了。
小草艰难地开口：“爹，女儿帮你杀了那坏人，是不是很勇敢？”
赵先生一愣，难过地点点头：“你很勇敢。”
小草笑了笑：“能为了爹做些事情，女儿可开心了。”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
赵先生将她平放在地上：“你累了，睡会儿吧。”
小草有些遗憾，但仍不舍地抓住他的衣角：“有爹陪着我，我很安心。你...你能等我睡着后再走吗？”慢慢合上双眼。
赵先生情绪复杂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将小草的手扯开，站起身来，但见门口忽地一暗，田豆豆满脸鄙夷地看着他。
赵先生脱口而出：“她不是我的女儿。”
不知为何，他认为有必要解释清楚。
田豆豆反手关门：“与我无关，这道门要么你出去，要么我出去。”
赵先生的目光变得锐利，他凶横地盯着田豆豆，钢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边，他整个身子绷紧，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弓箭。
田豆豆撇了眼地上的刀，嘴角泛起残忍的笑意。
他手腕一翻，刀刃如闪电般直取赵先生咽喉。
与此同时，赵先生也动了。
室内唯有油灯一盏，昏暗的灯光攸地一闪。
赵先生软软栽倒，咽喉鲜血汩汩，他捂着脖颈，抬起头看向田豆豆，不甘地道：“不公平...”
“你杀我大明百姓时为何不谈公平，乱我江山安危时为何不谈公平，公平？那是与人谈的，畜生可不配！”田豆豆冷冷地打量着他，一直到赵先生闭上眼睛，没了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他蹲在小草身边，神情中闪过疑惑：“他明明要害你，但是你却选择视而不见，这样的爹值得你豁出性命回护吗？下辈子托生在一个好人家，有爱你疼你的爹娘，”话到此处，忽地笑了笑：“像我们家似的。”
小草眼角流下一滴泪来，终于还是停止了呼吸。
田豆豆虽与她素不相识，但方才躲在暗处将这少女的勇敢看在眼里，仍旧心有感触，将小草腹间长刀拔出，撕下赵先生衣角擦掉她脸上血迹，又将她伤口包了，将其四肢摆正，衣衫归拢，两手合十道：“对不住，原本该将你好好葬了，但是在下将要赶路，去找自己的爹娘了。不过你放心，很快便会有人找到你，那小子该与你相识，以他的为人，相信不会委屈了你。”
他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拜了拜，转身走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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