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的夜晚，林雨棠握着拓印的扭矩公式敲开实验楼天台门时，季杨杨正在校准一架老式天文望远镜。
月光掠过他沾着机油的指尖，在黄铜齿轮组上折射出蜂蜜般的光泽。
"你应该看通知。"他头也不回地调整赤道仪，"今晚有雷暴。"
林雨棠望着他脚边的军用级工具箱，里面躺着泛着冷光的手术刀式螺丝刀组："这是徐峥说的那架报废的折射望远镜？"她记得物理老师提过这架六十年代德国产的老家伙。
季杨杨用虎口钳拧开目镜筒："镜片有23道划痕，赤经轴蜗杆磨损0.15毫米。"他突然将测微目镜递过来，"试试？"
林雨棠凑近时闻到望远镜镀膜散发的淡淡樟脑味。
当她试图寻找仙女座星云时，季杨杨的手突然覆上她调整焦距的手指："赤纬轴要逆时针转三又四分之一圈。"
他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工具箱里的游标卡尺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
林雨棠发现望远镜底座刻着小小的"JM"，与钥匙扣上的缩写如出一辙。
"你改装过赤道仪？"她触摸到马达外壳的余温，"原本的机械驱动改成了电子......"
雷声在此时炸响，季杨杨猛地将她拉到防水帆布下。雨水瞬间倾泻在篷布上，林雨棠听见他腕表秒针走动声与雨滴敲击声形成奇妙的和弦。
工具箱里的水平仪气泡微微颤动，映着少年湿漉漉的睫毛。
"十二岁那年，"季杨杨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望远镜的铜锈，"我爸把我攒钱买的卡丁车引擎扔进了垃圾站。"
他拉开工具夹层，取出张烧焦的入场券残片——正是林雨棠曾见过的五年前那张。
林雨棠看见他锁骨处的齿轮吊坠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当季杨杨展示手机里尘封的改装车设计图时，她注意到每张图纸的创建时间都是凌晨两点到四点——刘静化疗后疼痛难眠的时段。
"这个行星齿轮组，"她指着某张变速器图纸，"如果改用谐波传动......"
季杨杨的眼睛突然被闪电照亮。他扯过防潮垫上的演算纸，钢笔尖在暴风雨中飞舞如手术刀。
林雨棠看着他推导出完整的动力学方程，数值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忽然明白那些"超纲"的物理题答案从何而来。
雨水渗进帆布的裂缝，滴在季杨杨后颈的疤痕上。
林雨棠掏出创可贴时，发现他卫衣领口露出半截医疗腕带——上面印着肿瘤医院的LOGO和昨天的日期。
"别可怜我。"季杨杨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工具箱被撞翻在地。
游标卡尺滚到积水中，荧光刻度映出他眼底的血丝，"我改装的机车能飙到240迈，比那些只会背公式的书呆子......"
林雨棠捡起沾水的《汽车构造与原理》，翻开被反复折角的一页。
泛黄的借阅记录显示，这本书在过去三年被借阅27次，最近一次归还日期是刘静手术当天。
"你妈妈每次化疗都借这本书？"她轻触书页边缘的褶皱，那些折痕刚好构成行星齿轮的轮廓。
季杨杨夺书的动作带倒三脚架，望远镜重重砸在地上。
当林雨棠扶起镜筒时，发现物镜框里嵌着张迷你照片——刘静戴着化疗帽在图书馆对他微笑，背景是整排机械工程专着。
雷声渐弱时，季杨杨修好了望远镜的自动寻星系统。
林雨棠看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星图，听见他沙哑的嗓音混着齿轮转动声："猎户座大星云的氢α射线波长是656纳米。"
暴雨洗过的月光里，林雨棠看见他耳钉脱落处的伤口结了暗红的痂。
当季杨杨用镊子夹着消毒棉球处理伤口时，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像超新星爆发后的遗迹。"
少年动作微滞，沾着酒精的棉签在空中划出迟疑的弧线。
工具箱底层的怀表突然整点报时，表盖内照片上的刘静正在卡丁车场为幼年的季杨杨戴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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