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公鸡扯着嗓子打鸣,胖子裹着花棉被骂骂咧咧地从床上滚下来,踢开脚边的拖鞋去舀井水洗脸。铜盆里的水溅起细碎水花,惊飞了蹲在院墙上的灰鸽子。
我蹲在灶台前生火,潮湿的柴火冒出浓烟,熏得眼睛直淌泪。小哥无声地递来一把干松针,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后院传来“咚咚”的切菜声,胖子举着菜刀剁排骨,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最炫民族风》。
上午陆续来了客人。有背着画架的学生,支起帐篷要画雨村的晨雾;几个背包客缠着胖子打听附近的溪流,说要去摸野生石斑鱼。我翻出积灰的竹筏,在溪水里涮了三遍,绑上麻绳准备给客人当摆渡船。
正午太阳毒辣,胖子赤着膀子蹲在屋檐下编竹筐,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他非要教客人辨认毒蘑菇,举着个鲜艳的红伞菇扯犊子:“瞧见没?这玩意儿长得跟小灯笼似的,吃下去能看见老祖宗在前面给你引路。”吓得几个小姑娘直往后躲,他自己倒乐呵地啃起了冰镇西瓜。
傍晚收工,我们仨蹲在溪边泡脚。浑浊的溪水漫过脚踝,冲走了一天的疲惫。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水面浮着几只萤火虫,像提着小灯笼的夜游神。胖子摸黑去鸡窝偷摸鸡蛋,结果被老母鸡追着满院子跑,惊得客栈客人全趴在窗口看热闹。
夜里起风了,屋檐下的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我裹着毯子去关窗,看见小哥坐在晒谷场的石磨旁,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手里转着枚铜钱,那是从遗迹里带出来的玩意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
“还想着呢?”我挨着他坐下。他没说话,只是把铜钱塞进我手里。铜钱边缘刻着古怪的纹路,摸起来坑坑洼洼,像某种古老的符咒。远处传来胖子的呼噜声,混着雨点打在瓦片上的沙沙声,倒成了雨村特有的安眠曲。
晨光撕开雨村的雾幔时,胖子正踮着脚捅马蜂窝。竹竿子“咔嗒”折断的瞬间,金黄蜂群嗡地炸开,他抱着脑袋往溪边窜,活像只被火烧了屁股的胖猴子。我蹲在老樟树下捡菌子,抬头看他跌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
“胖爷我这是给客人探路!”他抹着脸上的泥水爬起来,裤管还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昨儿那拨大学生说想搞野外生存,这不先试试胆量?”
小哥从对岸走来,手里攥着串野葡萄。紫汪汪的果子在晨光里晃悠,他忽然停步,目光扫过溪畔新垒的石堆——原本散落的鹅卵石被码成了简易灶台,旁边还留着半截烧焦的木棍。
“游客干的?”我凑过去踢了踢石块,苔藓剥落的地方露出新鲜的青灰色。胖子叼着葡萄凑过来,嘟囔着:“准是那帮熊孩子。上次还有人拿弹弓打猫头鹰,要不是胖爷我......”
我们沿着石板路往村头走,老水车旁新立了块木牌,红漆写着“雨村漂流体验处”。褪色的布条在风里扑棱,像条垂死挣扎的鱼。胖子伸手拍了拍木牌:“这玩意儿谁立的?咱们雨村什么时候成景点了?”
转角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老张家的院子里,几个外乡人正往竹筏上钉木板,麻绳捆着的喇叭循环播放:“原生态竹筏游,惊险刺激不容错过——”胖子顿时炸了毛,抄起地上的竹竿就冲过去:“这是我们村的溪!谁让你们......”
争执声惊动了村长。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赶来,烟袋锅子敲在胖子手背:“消停点!县里搞乡村旅游,这是签了合同的项目。”他浑浊的眼睛转向我们,“你们几个年轻人,也琢磨琢磨能搞点啥。”
日头偏西时,我们蹲在晒谷场分野板栗。胖子把带刺的球果往石头上砸,迸出的栗子滚得满地都是。“要不搞古墓探险体验?”他突然抬头,腮帮子鼓着没嚼碎的果肉,“就按咱们那次经历,搞点假机关......”
小哥剥栗子的手顿了顿,指腹蹭过掌心一道旧疤——那是在遗迹里被青铜碎片划的。我摇头否决:“太危险。不如教客人采草药、编鱼篓?”
暮色漫过马头墙时,我们在溪边支起篝火。新劈的木柴噼啪作响,烤焦的板栗香气混着艾草味飘远。胖子举着根烧黑的树枝在沙地上乱画,突然跳起来:“有了!搞个‘雨村寻宝’!咱们往竹林藏点小物件,让客人拿着地图找......”
火星腾起的刹那,我瞥见小哥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远处竹筏漂流的彩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溪水里碎成一片光斑,倒比从前的雨村多了几分热闹的烟火气。
篝火渐熄时,胖子已经在沙地上画满歪歪扭扭的藏宝图。他拍掉手上的灰,蹭地站起来:“说干就干!胖爷这就去翻箱底,把那些从墓里顺回来的——”
“打住!”我一把揪住他后领,“顺回来的物件都上交了,你想让考古队再来抄家?”
月光给小哥的侧脸镀了层银边,他默默往背篓里装艾草,听我们拌嘴。胖子甩开我的手,从篝火里扒拉出颗烤糊的板栗,龇牙咧嘴地嚼着:“那弄点假粽子总行吧?用稻草扎几个,往竹林里一埋,保证吓得那帮游客嗷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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