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听塔拉咳嗽一声,张长弓一惊。自己与阿史那·杜平亲如兄弟,武功谋略不相上下,真打起来,不仅讨不到半点好处,还会连累韩雪儿。想到突厥人对待俘虏的残忍,只得强忍下来。
阿史那·杜平看着韩雪儿,得意说:“大唐仕女名不虚传!难怪百年前我的祖先颉利可汗亲率十万大军进攻洛阳,就为得到大唐仕女。今日我不费一兵一卒夺得韩擒虎之女,文治武功超越历代祖先。问问可敦,我比韩擒虎如何?”
张长弓愣了愣,韩雪儿目不斜视,柔声说:“你直说无妨。”她只听懂父亲的名讳。
张长弓准确传达了可汗之意,补充说:“草原部落武力充沛,素有抢亲习俗,实力强的才配拥有后代。你不用为此羞愧。”
韩雪儿抬眼横扫一眼英武可汗,见他年约三十左右,躯骨魁伟,仪表俊堂,左右脸颊各有一道显而易见的长刀疤,不但未损容颜,反而更增男子气概。他说话间顾盼自如,自有一种睨视万物的风度。
韩雪儿不卑不亢回答:“江山代有才人出。可汗生活的这片草原,无数霸主在此叱咤风云,你方唱罢我登场。从匈奴到鲜卑,从鲜卑到柔然,从柔然到突厥……有的一蹶不振,有的死而复生。纵观史书,轰轰烈烈的死不如苟且偷生的活,唯有活下去才能笑谈风云。”
听完翻译,阿史那·杜平收起傲慢神情,对眼前的女子肃然起敬。
突厥本是柔然汗国的锻奴,锻造技术炉火纯青。靠着打造出的精锐武器,推翻柔然,建立了强大无比、弦张百万的突厥汗国,拳打草原部落,脚踢黄河流域,纵横天下无敌手,直到支离破碎的中原大地再度统一,才迎来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与隋、唐几代皇帝的较量中,突厥反复被灭国却多次死灰复燃,互掐百余年,到李隆基执政时,已伤筋动骨,不得不臣服于大唐。
唐对突厥实行怀柔政策,将其所属旧部落列置州县,贡赋不上户部,声教宣化,德泽优渥,然羁糜诸州时有叛唐者,西北边境屡有征战。唐以天山山脉为界,设置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南北呼应,军事管理依旧为一体,不因分职而拆散。安西都护府管理天山南麓,设置安西四镇,留兵分片镇抚南疆沙漠绿洲地区和诸多羁糜州;北庭都护府管理天山北麓,辖管金满、轮台、蒲类三县,瀚海军、天山军、伊吾三军,以及十六个羁糜州。阿史那部就是其中之一的羁糜州。
韩擒虎是纵横天山南北的战神,初任蒲类军使,把所率军队编为田卒,开荒种地、屯垦戍边,与周边游牧部落互市,提携万里。他在蒲类多次击溃来犯敌军,受到嘉奖,层层擢拔,成为北庭大都护。他行政军事双管齐下,管辖区域内社会安定,百姓富裕,农、牧、商、手工业都得到空前发展,被誉为塞外江南。天下的韩氏族人纷纷前来投奔,他来者不拒,韩家军日渐庞大,最多时候高达两万多人。然对管辖疆域的辽阔而言,这点人无疑杯水车薪。韩擒虎不得不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对士兵严加训练,打造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韩家军。
因其在北庭的杰出表现,玄宗提拔他为安西大都督,兼任北庭大都督,对付西南边境蠢蠢欲动的吐蕃。唐军和吐蕃反复争夺安西四镇,经过数次残酷的战斗,吐蕃被彻底打怕,龟缩在青藏高原,再不敢侵犯大唐。韩擒虎复制在北庭的经验,在西域推行军政合一的都护府建制,对富裕的州县征收商税,补充军费。又在交通要道上,三十里设一个驿站;在一些偏僻道路上,三十里置一个驿馆。丝绸之路因而畅通无阻,来往客商络绎不绝,茫茫戈壁滩驼队川流不息。韩擒虎的德泽遍布西域,人人称颂。他的一生堪称完人,除了不是一位好父亲。因为他死得太早,来不及把自己的孩子养育成人。
阿史那·杜平听出韩雪儿的弦外之意,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滚。
韩擒虎中毒缠绵病榻,阿史那·杜平的父亲吉利可汗趁机叛唐。韩擒虎无法亲自讨伐,命副都护白时雨率韩家军一万余人前去平叛,采用诱敌深入之计,佯装大败,引诱吉利可汗深入碎叶城腹地,从龟兹和疏勒两面夹攻,斩杀吉利可汗,射杀突厥人马数万,生擒阿史那部王族百余人,收其人畜前后四十余万,以致阿史部至今无法恢复昔日势力。
连绵不断的戈壁滩,成串的俘虏衣衫褴褛,如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赤足在沙漠踯躅而行,不时有人饥渴倒毙。阿史那·杜平就是俘虏之一,那年他十岁,亲眼目睹父亲被瀚海军使汤沛一刀劈成两截惨死在阵前,韩家军的勇猛和残忍从此深烙脑海。他被白时雨当战利品押送至庭州,一路受尽侮辱和折磨,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同行的母亲鼓励他一定要咬牙坚持见到韩擒虎,万万不可在途中死去。
“韩擒虎一向只诛首恶,不残杀无辜妇儒!他会饶了我们!”母亲脸上淌着血,眼神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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