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告诉他,青鸾对自己而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青鸾的身世向他和盘托出。
可是最终她只是一声叹息,因为她脑中想起了白天看见的那一幕。
原本只是无心,她出来长廊散步时因掉了一方帕子,便让身边的侍女四下去寻找。而后便在回廊深处,见到正驻足在长窗下毕恭毕敬的王沅溪,以及,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正好整以暇喝茶的萧绎。
她本想就势走过去,也跟他蹭杯热茶来喝。没想到却正好听见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本王不喜欢那个章青鸾,这段时间见你也是个老实伶俐的,便想跟你说句敞亮话——你若能在王妃身边侍奉的好,让她不再惦记那个章青鸾,本王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至于其他的——”他一面说,一面撩起眼皮扫了一眼王沅溪,声音微微低了几分,却是冷冰冰没有丝毫温度的不屑:“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本王不是那等会沉溺于女色的庸碌之人。便是王妃,也是因为她出身高贵,又有家族势力作为后盾,本王才对她敬之爱之的。所以,你最要紧的就是安守本分,谨记本王对你的教导,在这王府中若想安稳度日,便千万不要去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知道了吗?”
掌珠站在那扇月亮门后,用一棵海棠树遮住了自己的身影。后来看见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一大片的花瓣,方才有些迟疑的看了看——此时廊中并没有风,只是因为她身形颤抖的太厉害了,所以将半树的繁花都惊落了下地来。
她怎会不记得他当时说过的话?又该如何说清那一刻,自己心中无边无际的失望与满心彻骨的寒意?
她看着他,仍记得十年前自己嫁给他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那个清隽孤傲的小少年。
还有他牵着自己的手去给宫中各位娘娘们请安,微微颤抖着领着她往前走,并在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低声提醒道:“小心抬脚。”
这十年中,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什么甜言蜜语的话。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木讷不善哄人。可是上一次,在王府后苑有风楼,她被黑衣人劫持的时候,他那满脸惊恐的惧意,以及那一句:“千万不要伤害她。”——那时候她便深信,他会是自己这一辈子的良人。原来自己并没有嫁错人。
可是为什么时光这么快就让他变了?或者是自己并没有看清楚?——原来他敬她爱她,只是因为她是东海徐氏的千金,因为她的娘家将给他强有力的支持,甚至因为入宫在后宫中稳坐高位盛宠不衰的那位宠妃,是她的生母?
或者这人生,也不过就是一场盛大的生离死别吧!她这半生,短短的十几年,但已接连经历了无数的别离。楚楚远嫁柔然了,此生只怕再难一见。而眼下青鸾也走了,萧绎既有心排挤她,那么她将来还会回到荆州王府吗?至于余下的,所剩无几的至亲,有花甲之年卧病在床的祖母,少年时便领兵征战在外为保家卫国而浴血奋战的兄长,以及,那位身在宫中永不可相认的母亲……
掌珠清晰的回想起那时候,自己在远瀛殿时得知真相之后的情景。她知道
别离并非是眼前这风花雪月美酒鲜花围绕出的脉脉温情,它早已被自己具化成了一种冰冷的触觉。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次不经意的别离,就会成为彼此永远的诀别。而那冷透心扉的滋味,那永不可付诸之言语的伤痛和绝望,她却只能独自一个人吞咽。
最终,在面对萧绎诘问的眼神时,掌珠只是轻声叹息道:“妾不敢。”
遂朝身后摆了摆手,携了金萱等人自己先去了,走到太湖石前,终是忍不住回眸而顾。
只见萧绎仍垂手呆立原地,月色清明,将他一道孤影拉得老长,直投到了太湖石山的这边来。
金萱眼见萧绎这般,心中有些不忍,遂在掌珠身侧低声道:“王妃,奴婢看王爷似乎很想送您一道回去,不如奴婢过去请他——”
“不必了,我们回吧。”
掌珠分明也看到了他眼底心底的落寞与孤独,可是她却知道自己慰藉不了。
因为每一个人,来到这冷冷清清的世间,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习惯孤独与安守这份孤独吧!如她一般,已不再奢望有人真正理解自己内心的孤苦,因为被伤的太深太多,而渐渐麻木了最痛的那一根神经。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穿过花影重叠的湖畔,从那一轮圆月的莹洁清辉中走出来,直直行入那夜色中幽深宁静的水榭长廊。在一片蛙鸣虫啼声中,娇小的身影被覆上了一层浓黑的阴影。
青鸾的行囊早已收拾好,这晚回房之后打发了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却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
她在等人,也有人知道她在等自己。
对于自己的去留,云镜似乎早已知道了她的安排,但却并不肯接受。
她倔强的跪在青鸾面前,执意道:“大人,此去路途遥远,云镜在大人身边可随身保护,也可行婢女之职,恳请大人带云镜一道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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