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将缭绕的烟雾缓缓吐出。给中学生们做完报告后,那种沉浸在过去血与火中的激荡情绪,过了好几天才慢慢平复下来。但战争的记忆,如同刻入骨髓的烙印,总会在不经意间被触动。
这天,他看到电视新闻里播放着关于边境地区扫雷的新闻,那些锈迹斑斑、形状各异的地雷和爆炸物,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了那个同样布满死亡陷阱的南疆战场。
“……除了枪林弹雨,战场上还有一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同样能要你的命。那就是……地雷。”李卫国对着空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无形的听众倾诉。
他的眼前,浮现出的是1979年初春,那片位于越南黄连山省(Hoàng Liên S?n)境内,靠近坝洒(Bát Xát)地区的一片丘陵地带。
那时候,我们部队经过初期的猛烈进攻,已经突破了越军的第一道防线,正在向纵深发展。但越军的抵抗也越来越顽强,他们利用熟悉的地形,层层设防,特别是大量布设了各种地雷和障碍物,给我们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和伤亡。
我当时所在的连队(可以设定为他归建后的新连队,或者就是之前的猛虎连,但与312高地之后的经历暂时剥离),奉命攻占前方一个编号为778的无名高地。这个高地是越军在该区域防御体系的一个重要支撑点,上面不仅有完善的工事和火力点,更在通往高地的主要道路和山坡上,布设了纵横交错、密度极高的雷场和铁丝网。
为了减少伤亡,上级决定先由工兵分队在炮火掩护下,夜间前出,秘密开辟一条通路,供我们步兵冲击使用。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远处我方炮兵阵地时不时打出的照明弹,短暂地照亮如同炼狱般的战场。
我被临时加强到负责掩护工兵作业的一个步兵小组,任务是在雷场边缘潜伏警戒,防止敌人偷袭,并随时准备支援工兵。
和我同组的,还有班长赵大海(一个经验丰富、沉默寡言的老兵),以及两个年轻的新兵。我们四个人,如同四尊石像,趴在冰冷的、散发着硝烟味的泥土里,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在照明弹惨白光线下若隐若现的、布满了三角锥、铁丝网和无数未知危险的雷场。
不远处,十几个工兵弟兄,正佝偻着身子,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可能是特制的低亮度手电,或者干脆就是靠手感),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摸索。
他们手里拿着长长的探雷针,每一次刺入泥土,都像是在刺探着死神的神经。还有的工兵,则拿着剪线钳,小心翼翼地剪断那些纵横交错、挂满了空罐头盒或小铃铛(作为预警装置)**的铁丝网。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我们甚至能听到自己和身边战友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工兵们偶尔因为紧张而发出的、极其轻微的工具碰撞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
“砰!”
一声清脆但并不响亮的爆炸声,从雷场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我的心猛地一揪!出事了!
“怎么回事?!”赵大海班长压低声音,用步话机(如果配备的话)焦急地呼叫工兵分队。
步话机里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然后是一个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声音:“报告……小……小王踩到……踩到松发雷了!腿……腿没了……”
松发雷!一种极其阴险的地雷!踩上去没事,抬脚的时候才会爆炸!
那个叫小王的工兵,恐怕……凶多吉少了!
“妈的!”赵大海低声骂了一句,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卫生员!准备!其他人!加强警戒!注意敌人火力!”
果然!
那声爆炸如同信号一般!雷场对面的越军阵地上,立刻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几挺轻机枪朝着雷场方向猛烈扫射!子弹带着尖啸声,在我们头顶和身边掠过!打得泥土四溅!
显然,敌人也被惊动了!他们试图用火力阻止我们继续排雷!
“还击!压制住他们!!”赵大海怒吼一声!
我们这个掩护小组立刻开火!将子弹朝着对面那些闪烁的枪口火光倾泻而去!
后续的步兵火力点也同时响了起来!
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如同流星雨般在夜空中交织!将这片死亡雷场照得忽明忽暗!
在我们的火力掩护下,工兵分队的弟兄们,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不顾牺牲的危险,继续着他们那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般的排雷作业!
他们必须在天亮前,为我们步兵打开一条通往胜利的、用生命和鲜血铺就的……生命通道!
而我们,则紧握着手中的钢枪,死死地盯着前方,用我们的子弹,为这些无声的英雄们,提供着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掩护!
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一个在铁丝网和地雷阵之间,用生命和意志书写的……生死时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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