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八哥啄击玻璃的笃笃声。那只通体乌黑的畜生爪子上沾着雪泥,喙间衔着半张冥币——大约是殡仪馆那边飘来的。它歪头盯着诊断书上晕开的红章,突然发出声类似冷笑的啼鸣,惊得坤子手里的茶壶盖哐当落地,在瓷砖上旋出个圆满的圆。
"其实医务室新进了批理疗仪。"童队长突然放柔的嗓音让人想起化冻的阴沟水,"小王今晚可以去做个颈椎按摩,算你正常出勤。"他推过来的薄荷糖粘在潮湿的桌面上,糖纸上的"清凉润喉"字样正对着老杨吐出的血痰。
暖气管道再次轰鸣时,所有人都看见墙上的电子钟跳到了整点。保安亭换岗的铃声穿过三重玻璃,变得像隔世的丧钟般缥缈。小王望着诊断书上彻底晕开的公章,突然发现那团红渍的形状,竟与父亲火化证上的钢印惊人相似。
此时刁副队长依然不紧不慢的用钢笔帽轻叩新增的第九条细则,那行"慢性病请假需提供近三月用药明细"的墨迹还未干透:"市里文明单位复查在即,保安队出勤率要计入KPI考核。"他呷了口茶,目光扫过墙角的监控探头,"当然,特殊情况可以特事特办。"
殡仪馆的运尸车鸣笛穿透玻璃。八哥惊飞时撞上窗棂,脱落的灰羽混着雪霰在室内纷扬。小赵突然扯过小王的袖口,压低的嗓音裹着烟味:"知道老张的假条最后在哪找到的吗?火化炉的骨灰匣边上!"拐杖尖在地面划出刺耳鸣叫。刁副队长展开折叠椅的姿势像在打开折扇:"其实可以签份自愿加班协议,头疼发作时在值班室休息也算出勤。"他的钢笔在纸上游走,羊毫笔尖吸饱了墨汁,"当然,夜班补贴要按新规折算。"
坤子拆烟盒的塑料脆响打断对话。印着"特供"字样的香烟被他捧到刁副队长跟前,谄笑堆出的褶子能夹死苍蝇:"您尝尝这烟,说是加了冬虫夏草......"
"装什么大尾巴狼!"小赵踹翻的折叠椅撞上档案柜,惊起积年的灰尘在光束里狂舞,"上个月童队丈母娘住院,假条不是秒批?怎么到我们这儿就三级审批?"
童队长扯松的领带像条垂死的蛇:"你今天吃他妈的枪药了!放屁不断,规章制度写得明明白白!直系亲属住院陪护有政策支持!"他挥舞的手臂撞翻保温杯,褐色的茶汤在请假单上漫成汪洋,将用药记录泡成团模糊的阴影。
拐杖尖点地的节奏带着威压。刁副队长抚着扳指沉吟:"这样吧,小王先观察两天。实在坚持不住......"尾音被八哥的厉叫斩断,那畜生正用喙撕扯窗缝间的诊断书残页。
众人追至中庭时,周主任正立在银杏树下投喂画眉。碎纸片雪片般落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旁,被鞋底碾进融雪剂腐蚀出的地缝里。"到底是扁毛畜生,分不清轻重缓急。"他腕间的檀木手串转出残影,树梢的冰凌正巧坠在"脑动脉"三个字上。
地下车库的穿堂风裹着机油味灌进领口,小王把橡胶棍往腰间紧了紧。安全出口的绿光映在积水潭里,把漂浮的烟头照成磷火般的幽绿。他刚用棍尖拨开消防栓旁的废纸箱,一团黑影突然从配电室窜出,森白的犬牙在黑暗中闪过寒光。
"操!"小王踉跄后退时,橡胶棍砸在消防栓上迸出火星。那条瘸腿的流浪狗撞翻了垃圾桶,锈蚀的铁皮桶滚动的轰鸣声里,对讲机突然炸响坤子变调的嘶吼:"医务室...老张当年...疯狗..."忙音切断前最后传来的,是玻璃器皿坠地的脆响。
等小王追到医务室时,坤子正瘫在掉了漆的诊疗床上。左小腿的保安裤被撕开豁口,四个犬齿状的血洞汩汩冒着血,地上散落着打翻的碘酒瓶和棉签。小赵用皮带扎紧他大腿根部,阿胜正举着手机电筒照伤口,光束里浮尘狂舞。
"那畜生眼珠子是红的!"坤子疼得直抽气,指甲在铁床沿抠出白痕,"我刚要开急救箱找绷带,柜子底下掉出这个..."他染血的指尖指向墙角,半张泛黄的纸片躺在碎玻璃渣里,"自愿放弃工伤赔偿"的标题下,老张的签名已经褪成褐色。
老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撞得药柜哐当作响。他抖着手摸出个铁皮烟盒,倒出支皱巴巴的卷烟:"去年冬至...也是这条狗..."打火机的火苗在他瞳孔里跳跃,"老张就是被它咬穿了腿肚子。"
去年冬天的雪下得邪乎,冰粒子砸在保安亭铁皮顶上像撒豆子。老张蹲在车库入口扫雪,军大衣下摆结着冰碴。那条瘸腿的流浪狗突然从奥迪车底窜出来,叼走了童队长刚扔的烧鸡骨架。
"作死的畜生!"童卫国的警棍砸在消防栓上,惊得野狗转头就是一口。老张的惨叫混着犬吠刺破雪幕,血点子溅在"文明单位"的铜牌上,烫金大字染了红。
医务室的日光灯管滋滋响着,周主任捏着酒精棉球的手停在半空:"这算不算工伤,得看狗是不是公司财产。"他腕间的檀木串珠擦过老张溃烂的伤口,"要是野狗嘛...只能算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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