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后院,盯着那根茶枝已经半小时了。它蔫头耷脑地插在土里,活像我宿醉后的样子。
"再这么看下去,它也不会立刻开花结果。"玉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忍俊不禁。
我回头,她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样小菜。"给你送饭来了。"她蹲在我旁边,发丝间飘着淡淡的茉莉香。
"你阿爸没拦你?"我接过篮子,掀开盖子,是香茅草烤鱼和菠萝饭。
她抿嘴一笑:"他说,饿死了汉人,茶树就没人浇水了。"
我差点被饭粒呛到。这老头,嘴硬心软。
"对了,"我扒拉着饭,"我想在你家茶山旁边租块地,建个小茶厂。"
玉香的筷子停在半空:"你要在这里开厂?"
"是啊。"我指着远处的山峦,"你看那片坡地,日照充足,离水源又近。我想把现代制茶工艺和你们的传统方法结合起来。"
她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暗淡下去:"阿爸不会同意的。他说机器做的茶没有灵魂。"
"所以才要慢慢说服他嘛。"我凑近她,"比如先从小型杀青机开始?"
"杀青机?"她皱眉。
"就是..."我手舞足蹈地比划,"用机器控制温度,代替手工炒茶。"
她突然站起来:"你要取代我们的手艺?"
"不是取代!"我急忙解释,"是帮你们减轻工作量。你想想,手工炒茶多累啊,一锅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去问问阿爸。"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叹了口气。这事没那么简单。
三天后,我在村委会拿到了土地使用许可。老村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别太急。"
我正想道谢,玉香气喘吁吁地跑来:"爽朗!阿爸他...他把你的杀青机扔出来了!"
我赶到茶山时,那台崭新的杀青机正可怜巴巴地躺在泥地里,玉香的父亲岩温站在旁边,脸色铁青。
"叔叔,这是..."
"汉人的鬼东西!"他厉声打断我,"我们的茶祖传了十八代,从来都是手工炒制!你想毁了我们的茶吗?"
玉香站在两人中间,手足无措。我深吸一口气:"叔叔,机器只是工具,关键还是看谁在用。就像锄头,汉人用和傣族人用,挖出来的地不一样吗?"
"狡辩!"岩温怒目圆睁,"茶是有灵魂的!机器懂什么?"
"阿爸..."玉香轻声劝道。
"你给我闭嘴!"岩温转向女儿,"你是不是也被他洗脑了?"
玉香的眼圈立刻红了。我心疼得不行,却不知如何是好。
僵持中,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北京的老客户林姐,要订一批高端普洱。我走到一旁接听,答应给她发样品图。
挂断后,我发现玉香正盯着我的手机。
"谁啊?"她问,声音有些异样。
"客户,要买茶。"我随口答道,正想继续解释机器的事,却发现她的目光落在我手机相册的缩略图上——那里有我和前女友的合影。
"这是..."我赶紧锁屏。
"你前女友?"玉香的声音冷了下来。
"早就分手了!"我急忙解释,"照片忘了删而已。"
她转身就走。我追上去拉住她:"玉香,你听我说..."
"说什么?"她甩开我的手,"说你留着前女友照片?说你整天接女客户的电话?说你根本不懂我们傣族人的茶?"
我哑口无言。她跑上山去,留下我和那台沾满泥巴的机器。
接下来的日子,玉香刻意躲着我。我去茶山,她就去集市;我去她家,她就说要去采茶。岩温对我的态度更冷了,连那根茶枝都显得更加萎靡。
直到那个暴雨夜。
我正在客栈修改茶厂设计图,突然听到外面雷声大作。雨点砸在瓦片上像打鼓一样。手机响了,是玉香带着哭腔的声音:"茶田被淹了!新采的茶叶全泡在水里!"
我抓起雨衣就往外冲。黑暗中,雨水横流,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茶山,看到岩温父女和几个村民正拼命抢救茶叶。
"仓库!"岩温大喊,"把没淋湿的搬到仓库去!"
我二话不说加入搬运队伍。雨水顺着脖子灌进去,冷得我直打哆嗦。一筐筐茶叶被抢救到干燥处,但仍有不少泡了汤。
"发酵室的茶饼!"玉香突然想起,"屋顶漏雨了!"
我们冲向发酵室,屋顶果然在漏水,正好滴在正在发酵的茶饼上。岩温面如死灰——这批茶饼是他半年的心血。
"塑料布!"我灵机一动,"有没有大块塑料布?"
玉香找来一块,我们四人各拉一角,临时搭在漏雨处。但风雨太大,塑料布随时可能被掀翻。
"得有人守着。"我说。
岩温看了看女儿湿透的衣服,又看看我:"我去找更多塑料布。你们..."
"我留下。"我斩钉截铁地说。
那一夜,我和玉香守在发酵室。风雨肆虐,我们轮流撑着塑料布,浑身湿透。凌晨时分,雨终于小了,我们瘫坐在地上,精疲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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