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西市的晨雾里,织机声如碎玉相击,百余名绣娘正踩着木质踏板,在提花机上赶制春服。十六岁的苏绣娘突然停手,盯着手中断裂的苎麻线 —— 这种产自吴越的细麻,在秦地织机上总是频繁断线,导致一匹锦缎要返工三次。
"贱蹄子磨洋工?" 监工嬷嬷的竹条抽在机台上,惊飞了梁上的燕雀,"赵王妃的缠枝莲纹要赶在清明前,织坏了仔细你的皮!" 苏绣娘捏紧被竹条抽红的手腕,看着嬷嬷腰间挂着的工爵木牌 —— 那是她父亲作为冶铁匠累死在作坊后,被工坊主抢去的功名。
卯时三刻,百工署的青铜角号响彻全城。苏绣娘混在送浆洗的队伍里,悄悄溜进新开的 "女红研习所"。竹篱内,二十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女子围在一架漆红木机旁,机身上缠着半幅未完成的斜纹蜀锦,穿综引纬的竹针竟比寻常织机少了三分之二。
"这是改良后的 ' 提花束综机 '。" 说话的是百工署唯一的女匠师墨雪,她掀开机台暗格,露出底下交错的青铜齿轮,"通过齿轮组控制经线起落,能让复杂纹样的织造效率提升五倍。" 绣娘们发出惊叹,苏绣娘却注意到齿轮边缘刻着细小的模数标记 —— 这是百工署新推行的标准化零件。
突然,院外传来砸门声。十几个头戴冠冕的贵妇人闯了进来,为首的赵国夫人甩着金镶玉的帕子:"成何体统!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抛头露面学什么奇技淫巧?" 她的目光落在墨雪腰间的工爵银印上,尖声道:"竟还给卑贱女子封爵?陛下这是要乱了阴阳纲常!"
墨雪按住按剑欲出的女弟子,从机台上取下半幅锦缎:"夫人可知,这匹 ' 错金菱纹锦 ' 用的是西域胡麻混纺技术,一匹能换三石粟米。若让大秦女子都学会这手艺,边关将士的冬衣能提前两月制成,百姓也能多换些粮食过冬。"
赵国夫人冷笑:"妇人之手能握织机,就能握刀剑?《女诫》有云:' 妇者,服也。' 你们想和男人平起平坐,简直是牝鸡司晨!" 她一挥手,身后的仆役竟抬来一架老式织机,"有本事就用这祖传的 ' 三梭织机 ',若能在半个时辰内织出合格的缎面,我便无话可说。"
苏绣娘突然站出来:"我来试试。" 她褪去绣花鞋,光着脚踩上踏板 —— 这是她在织坊偷偷改良的 "赤脚控梭法",能凭脚趾感知踏板力度。老旧的木机发出吱呀声,她的手指在经线上翻飞,竟比寻常织工快了一倍。当赵国夫人的沙漏流完最后一粒沙时,苏绣娘的缎面上,八瓣梅花纹已清晰浮现。
"这... 这不可能!" 赵国夫人的玉簪几乎戳到缎面,"你定是用了妖术!" 墨雪却拿起缎面迎向阳光:"夫人看这经纬密度,每寸三十六梭,比官坊织机还多两梭。女子不是不能做工,是你们这些贵人不许她们做工。"
消息传到咸阳宫时,李岩正在看腹?送来的《女工技艺图》。图中详细记录了女子在纺织、刺绣、漆器等领域的创新,其中一幅 "多综多蹑织机改良图" 上,密密麻麻标满了齿轮替换方案。"陛下,旧贵族联合宗正寺,要停办女红研习所。" 墨雪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少见的怒意。
李岩合上图纸,指尖敲了敲案头的工爵名册:"明日辰时,让宗正卿带《仪礼》来太极殿,寡人要开一场 ' 女工廷辩 '。" 他忽然想起苏绣娘父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血书,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请陛下让小女读书,她能看懂《考工记》。"
太极殿内,宗正卿公孙弘捧着竹简颤声道:"陛下,《仪礼?内则》明言 ' 女子十年不出,学女事 ',如今让她们抛头露面,甚至参与工爵考核,实乃违背圣人之道!"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织机转动声,苏绣娘推着改良后的提花束综机走了进来,机上正织着大秦军旗的玄鸟纹。
"公孙大人可知," 李岩指着飞转的齿轮,"这架织机用的是百工署冶铁坊的冷轧钢轴,能承受比木轴高三倍的拉力。而让钢轴保持平衡的,是机座下的 ' 水平仪 '—— 正是出自墨雪匠师改良的墨家矩尺。" 他翻开案头的《商君书》新注,"农战立国,岂分男女?去年冬,蜀地女匠改良井盐提卤绞车,让产量提升两成,她们为何不能封爵?"
公孙弘脸色铁青:"就算技艺超群,女子终究要嫁人生子,怎能让工爵之位流于妇人之手?" 墨雪突然从袖中取出份名册:"这是女红研习所的学员档案,其中三成女子是阵亡匠人的遗孀,四成是被休弃的 ' 七出之妇 '。陛下给她们工爵,不是让她们抛头露面,是让她们能挺直腰杆活下去!"
殿外忽然传来喧闹,二十几个抱着婴孩的妇人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咸阳织坊的老绣娘。"陛下开恩!" 她们齐刷刷跪下,"我们能一边带孩子一边做工,工坊若关了,我们母子只能去街头乞食!" 苏绣娘掀起襁褓,露出里面的 "婴儿安全背带"—— 那是用织机废料做成的棉布吊带,能让母亲腾出手做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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