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龙站在松花江畔,看着最后一批候鸟掠过灰蒙蒙的天空,往南飞去。手中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烫到手指才猛然惊醒。掐灭烟头,他转身走向身后的老式居民楼——那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即将告别的地方。
楼道里的墙皮剥落得比记忆中更严重了。每上一层台阶,童年时的回声就愈发清晰——父亲下班回家的脚步声,母亲在厨房炒菜的香味,还有他偷偷躲在被窝里玩Game Boy时的心跳声。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熟悉的咔哒声。门开的瞬间,一股炖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回来了?"母亲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正好,酸菜白肉马上好。"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花镜滑到鼻尖。他抬眼看了看杨龙,又继续低头读报:"听说你辞职了?"
"嗯。"杨龙在玄关换鞋,鞋柜上摆着的那张大学毕业时的全家福已经泛黄。
"创业?"
"做游戏。"
父亲的手指在报纸上停顿了一下。杨龙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们那一代人眼里,游戏等同于玩物丧志。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吃饭吧。"
饭桌上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母亲不停地给杨龙夹菜,酸菜的酸味混合着白肉的油脂在舌尖蔓延,是记忆中最熟悉的味道。
"爸,妈,"杨龙终于打破沉默,"我打算去杭州发展。"
筷子掉在桌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母亲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微微变形:"这么远?"
"行业在那里。"杨龙放下碗,"而且......我女朋友也会一起去。"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父亲终于放下报纸:"就是那个画画的姑娘?"
杨龙点点头。父亲的消息比想象中灵通得多。
"什么时候带回家看看?"母亲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听老周说在MCC见过,长得可水灵了。"
老周是父亲以前在松雷集团的同事,女儿正好在MCC做财务。哈尔滨就是这样,转个弯都能碰上熟人。
"周末吧。"杨龙说,"不过她家在建三江,得先去看看她父母。"
父亲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他慢慢折好报纸,摘下老花镜:"你想好了?农村姑娘,家里负担不轻吧?"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父亲花白的鬓角上。杨龙突然意识到,他比记忆中老了许多——下岗潮摧毁的不仅是他的事业,还有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很好。"杨龙简短地说,"我们会一起努力。"
父亲盯着杨龙看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自己的路,自己走。"
去建三江的火车凌晨五点发车。
豆豆在站台上不停地搓手,呼出的白气在晨雾中消散。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淡蓝色的羽绒服,头发扎成马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好几岁。
"紧张?"杨龙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爸妈......很朴实的,可能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没关系。"杨龙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我也是农村长大的。"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实际上,杨龙父亲虽然下岗,但家里一直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从没真正吃过苦。但此刻,豆豆紧绷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一些。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哈尔滨渐渐远去。豆豆靠在杨龙肩上,小声讲着她童年的故事——如何在稻田里捉青蛙,如何在冬天跟着父亲去冰钓,如何在灶台边看母亲揉面......这些细碎的回忆像一串珍珠,串联起一个杨龙从未见过的豆豆。
"对了,"她突然坐直身子,从包里掏出一个铁盒,"学我妈做的粘豆包,路上吃。"
铁盒打开的瞬间,甜腻的豆香弥漫开来。杨龙拿起一个,咬下去,红豆馅热乎乎地流出来,烫到了舌头。豆豆咯咯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火车穿过茫茫雪原,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在那一刻,杨龙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正在经历的,是原本时间线里永远错过的风景。
建三江的寒风比哈尔滨更刺骨。
豆豆的父母站在村口等他们,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她父亲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像田垄一样深;母亲则矮小敦实,双手粗糙但温暖。
"叔,婶。"杨龙恭敬地打招呼,递上提前准备的礼物——两条中华烟和一套护肤品。
豆豆的父亲接过烟,掂了掂,没说话。她母亲则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瘦了。"
农家院的土炕烧得滚烫,一进屋就驱散了所有寒意。豆豆的母亲忙前忙后地张罗饭菜,她父亲则蹲在灶台边默默抽烟,偶尔瞥杨龙一眼。
"听说你要带我闺女去杭州?"饭桌上,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
"是。"杨龙放下筷子,"我在那边创业,做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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