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沈清欢已坐在廊下的青石板上。
她的琵琶搁在膝头,冰蚕丝弦被露水浸得发润,指尖轻轻拨过,清越的音波便撞碎了满院朦胧。
白璃端着青瓷碗过来,碗里浮着两颗水潽蛋。
哑女用手语比了个“查”字,又指了指东边的杂役房——她昨夜已买通了负责打扫林师爷院子的老周婶。
沈清欢夹起蛋吹了吹,目光落在院角那株老槐树上。
前日她就是在这树后,听见红菱压低声音说:“太后要的东西,林师爷说这月十五前必有着落。”当时她只当是乐坊要进新乐器,如今想来,林师爷这两月总在亥时后往库房跑,连陈老夫人赏的鎏金手炉都塞给了守门的张二,哪是为了避寒?
分明是怕金属碰撞出声。
“清欢姑娘。”
一声唤惊得她抬眼,林师爷不知何时站在月洞门边,青布皂靴上沾着星点泥渍,笑容像块抹了蜜的砂纸:“老夫人说今日要考校新谱,您这琴弹得倒早。”
沈清欢垂眸敛去眼底冷意,起身福了福:“师爷教训得是,清欢这就去练《折杨柳》。”
林师爷擦肩而过时,她闻到一缕极淡的沉水香——凤仪宫的贡香。
萧太后最喜这个,连陈老夫人房里都只敢点半柱。
午后的茶寮飘着茉莉香。
李公子的湖蓝直裰搭在椅背上,他捏着茶盏,指节因用力泛白:“你是说萧太后借乐坊做幌子?”
“上月十五,林师爷带了三车货进乐坊。”沈清欢将白璃画的草图推过去——老周婶记得那木箱上有朱砂印,“南诏来的商队,货单写着‘蜀锦’,可我前日替陈老夫人整理库房,那箱子压得地板吱呀响,哪是锦缎能有的分量?”
李公子屈指叩了叩桌面:“我让账房查过萧氏商行的流水,上月确实有笔‘乐坊采买’的支出,可数目比市面价高了三成。”他忽然倾身,声音低得像耳语,“我阿爹说,萧太后的族兄萧承业在幽州管军粮,最近边报说军粮总差那么几车——”
沈清欢的指尖在琵琶弦上一滑,迸出个裂帛似的颤音。
她猛地想起昨夜用天音琵琶试弹新曲时,林师爷站在廊下听琴,表面是温吞的赞赏,底下却翻涌着焦躁与警惕。
原来他不是在听琴,是在等——等那三车“蜀锦”里的东西,运去该去的地方。
“今夜子时,我带你进库房。”李公子从袖中摸出个铜钥匙,“张二好赌,我用五两银子换了库房备用钥匙。”
月至中天时,乐坊的更夫敲过二更。
沈清欢裹着青衫蹲在库房后窗下,琵琶搁在脚边。
李公子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窗棂“咔嗒”一声开了。
霉味混着木料香扑面而来。
沈清欢摸出火折子,微弱的光映出三排木箱,最上面那排的朱砂印还没干透——“萧”字像团凝固的血。
“这里。”李公子的声音从最里侧传来。
他蹲在最后一个木箱前,箱盖半开,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帛。
沈清欢凑过去,绢帛上的字迹让她血液凝固:“幽州粮道,十五夜子时,萧记商队……”
“砰!”
门闩断裂的声响惊得两人同时抬头。
月光从破门处漏进来,照见四个玄衣人,为首的腰间悬着凤纹玉佩——萧太后的暗卫。
“抓住活的。”为首者抽出短刀,刀光在沈清欢眼底闪过。
她反手抓起琵琶砸向最近的暗卫,冰蚕丝弦划破那人手背的瞬间,她听见他心底的冷笑:“早料到你们会来。”
天音琵琶的预知能力突然翻涌,沈清欢看见下一刻李公子会被踢中胸口,看见自己会撞翻烛台引燃帐幔。
她拽着李公子扑向窗口,背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暗卫的刀划破了她的衣袖。
两人滚进草丛时,乐坊的灯笼次第亮起。
沈清欢喘着气摸向颈间,那里还挂着方才从木箱里扯下的半幅绢帛,边角沾着暗卫的血。
“他们早有准备。”李公子捂着发疼的肋骨,声音发颤,“林师爷前日去了凤仪宫,肯定是告了密。”
沈清欢望着远处逐渐逼近的火把,忽然笑了。
她的手指抚过琵琶上的冰蚕丝弦,弦音里还残留着暗卫的情绪——得意,却又藏着一丝慌乱。
那是萧太后的人没拿到所有证据的慌乱。
“李公子。”她将半幅绢帛塞进他手里,“明日你带这个去见右相府的陈公子,他最恨萧氏专权。”
“那你?”
沈清欢起身拍了拍裙角,月光落在她染血的衣袖上,像朵正在绽放的红梅:“我得回去。萧太后要的东西还没到手,她不会现在杀我。”
更夫敲响三更时,沈清欢站在乐坊门口。
她望着凤仪宫方向那盏始终亮着的宫灯,忽然想起方才暗卫眼底的得意——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可他们不知道,她的天音琵琶在触到木箱的刹那,已经记住了每道情绪的褶皱。
萧太后要的,从来不是什么蜀锦。
而她沈清欢,才刚要出牌。
宫灯在夜风中晃了晃,突然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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