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推开房门时,小桃正蹲在炭盆前烧信笺,见她进来慌忙起身,袖中还漏出半截染了茶渍的纸角。
"姑娘,苏大人的账册抄本和周教习与忠慎堂的密信,奴婢都按您说的,用蜜水誊了三份。"小桃搓着冻红的手,目光扫过司墨腰间的玄铁剑,声音压得更低,"今早周教习屋里的绿萝被挪了位置,奴婢在花盆底下翻到半块碎玉——和上个月萧太后赏您的翡翠簪子,纹路像是一套的。"
司墨将披风挂在廊下,剑穗上的银铃轻响。
他伸手拨了拨炭盆里的余烬,火星噼啪溅起:"苏明远管着尚乐局的银钱,周清是他安插在乐坊的眼线,两人去年冬天往忠慎堂送了八车药材。"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沈清欢案头的琴谱哗哗作响,"但这些还不够。"
沈清欢解开腕间的银护甲,在火盆边暖手。
她望着跳动的火苗,眼前又浮现出昨夜那半块血布上的并蒂莲——与她琵琶腹内的暗纹严丝合缝。"三日后的春宴雅集,才是关键。"她指尖划过琵琶弦,第七根冰弦突然发出清越颤音,这是天音琵琶在预警。
小桃突然"呀"了一声,指着窗外:"姑娘快看!
苏大人的马车进了乐坊!"
沈清欢掀开窗纸,果然见朱漆马车停在演武堂前,车帘掀开处,一个青衫老者扶着随从下车,鹤发银须却目若鹰隼。
"那是郑承安。"司墨眯起眼,"二十年前洛阳琴会拔得头筹的郑乐师,后来给舒王当清客,舒王倒台后销声匿迹......苏明远竟把他请来了。"
演武堂里很快传来喧哗。
沈清欢带着小桃过去时,正见郑乐师用玉尺敲着案几,对面跪着三个乐伎,其中一个眼眶通红——是前日刚升上艺伎的阿珠。
"腕骨歪半寸,弦音便散了三分。"郑乐师的玉尺重重砸在阿珠琵琶上,檀木琴身顿时裂了道细纹,"就这水准也配参赛?
苏大人的银子喂了狗不成?"
阿珠咬着唇不敢哭,指尖还沾着断弦的血。
沈清欢正要上前,身侧突然传来低唤:"沈姑娘。"
李琴师抱着焦尾琴站在廊下,月白裙角沾了些香灰。
她生得清瘦,眉峰却像画过的墨线般利落:"郑乐师来了三日,每日要挑断三个人的琴弦。"她将焦尾琴转向沈清欢,琴首刻着的凤凰纹路有些模糊,"今早我替阿珠求情,他说'乐坊的水浅,容不下真凤凰',倒像是在说谁。"
沈清欢摸了摸焦尾琴的断纹,突然笑了:"李姐姐的琴,是贞观年间的老物件吧?"
李琴师一怔,随即也笑:"这琴是我师父临终前送的,说'凤凰涅盘,必有火劫'。"她压低声音,"郑乐师总在教她们弹《玉树后庭花》——那曲子讲究柔媚,可春宴雅集的主位是长公主,她最厌靡靡之音。"
演武堂里又传来摔茶盏的声音。
沈清欢望着郑乐师拂袖而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琵琶:"他越是急着改别人的曲子,越说明心里没底。"
第二日卯时,沈清欢抱着琵琶去演武堂。
她特意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襦裙,发间只插了根木簪。
推开门时,郑乐师正端着茶看阿珠练琴,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
"沈姑娘这是来讨教?"阿珠小声问,指尖还在抖。
沈清欢坐定,指尖刚触到琴弦便抖了一下,冰弦"铮"地一声走了调。
她慌忙低头调弦,耳尖泛红:"昨夜没睡好......手生。"
"乐伎最忌心浮。"郑乐师终于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你这琵琶倒有些意思,可惜弹的人没魂。"他放下茶盏起身,"来,弹段《平沙落雁》我听听。"
沈清欢喉结动了动,指尖在弦上虚按。
第一声出来便错了半拍,雁鸣般的清亮音变成了哑涩的嗡鸣。
她额头渗出细汗,越弹越乱,到最后竟断了一根弦。
"罢了罢了。"郑乐师甩袖冷笑,"我当沈姑娘有多大本事,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他转身对阿珠等人道,"都看好了,这就是没名师指点的下场。"
沈清欢攥着断弦,垂头时眼底闪过冷光。
她听见身后阿珠小声安慰:"沈姐姐别难过,郑乐师就是嘴狠......"
"无妨。"她抬头时又恢复了温婉笑意,"是我技艺不精。"
傍晚回屋时,司墨正倚在廊下擦剑。
见她进来,将一个锦盒推到案上:"郑承安十年前在扬州替盐商办寿宴,弹《十面埋伏》时错了三个音。
盐商没计较,他却把陪弹的乐伎全卖去了勾栏。"他指节叩了叩锦盒,"这是他在舒王府时写的琴谱,里面夹着半封给萧太后的信。"
沈清欢翻开琴谱,果然见页脚有朱砂小字:"太后欲以乐乱政,臣当效犬马。"她合上本子,琵琶突然在怀中轻颤——天音琵琶又在预知情绪。
"他傲慢,所以容不得别人比他周全。"沈清欢将琴谱收进暗格,"春宴雅集的主位是长公主,她爱听《将军令》。
郑乐师教她们弹《玉树后庭花》,是想让长公主厌弃她们,好让苏大人的人上位。"
司墨将剑入鞘,剑鸣如龙吟:"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查查郑乐师这三日调过的乐器。"沈清欢摸出半块碎玉,正是小桃今早找到的,"另外......"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去御药房问问,昨日那缕黑烟,烧的是什么。"
是夜,沈清欢坐在窗前调试琵琶。
月光透过窗纸漏进来,在琴弦上镀了层银。
她拨了个泛音,音色清越如鹤唳,突然——
"叮"的一声,第七根冰弦自动颤动起来,像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拨弄。
她按住琴弦,指尖触到一片温热,仿佛有谁在透过琵琶传递什么。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只寒鸦。
沈清欢望着案头的碎玉和血布,将琵琶抱得更紧。
她知道,三日后的春宴雅集,不只是乐伎的较量。
炭盆里的香灰簌簌落在地上,像极了未及诉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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