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更鼓声敲过第三通时,沈清欢正将最后一枚铜钉按进编钟模子。
蔡工匠熬得眼红,蹲在炭炉旁拨弄着火星:"姑娘,这模子用营门铜钉倒是够结实,可火候要是过了......"
"过了便重铸。"沈清欢指尖掠过模子边缘,铜钉上还沾着前日拆营门时的铁锈,"你且记着,这编钟要的不是音色,是震感。
等明日寅时三刻,军号一响——"她突然顿住,耳尖微动。
帐帘被风掀开一角,司墨裹着寒气进来,玄色披风上落满霜花。
他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炊饼,见她抬头,便递过去:"吃点,从伙房顺的。"
沈清欢接过炊饼咬了一口,冷硬的麦香在嘴里化开。
她望着司墨发梢的冰碴子:"秦侍卫回来了?"
"刚到营外。"司墨解下披风搭在她肩上,"他说云无咎把前营的拒马桩加了三倍,鹿角砦连成了片,连只耗子都钻不进去。"他声音沉下来,"何军师还在四周埋了铁蒺藜,挖了陷马坑——看来那老狐狸察觉到咱们侧后伏兵了。"
沈清欢的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勾,断弦发出沙哑的颤音。
她望着炭炉里跳动的火光,忽的笑了:"察觉到又如何?
他以为咱们要从左右包抄,偏要让他以为......"她指尖在案上的沙盘划出半道弧线,"咱们要正面硬冲。"
"正面?"司墨挑眉,"前营那防线,就算用撞车也得耗半个时辰。"
"所以要真冲。"沈清欢将炊饼掰成两半,一半塞回司墨手里,"王侍卫呢?"
"在帐外候着。"
"去传他进来。"沈清欢摸出一方素帕,蘸了蘸炭灰在帕子上画了几笔,"让他带两个嘴碎的兵,去后营演场戏——就说沈娘子急得直摔茶盏,骂蔡工匠的模子不成器,还说什么'左右伏兵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正面就得填进去三千人'。"
司墨盯着帕子上的炭痕,突然低笑:"好个反间计。
云无咎若派细作来探,这戏码够他嚼半天。"
"还不够。"沈清欢将帕子递给刚掀帘进来的王侍卫,"再让秦侍卫带两个人,往东南方的废窑里撒点马粪。
要新鲜的,最好混着草料渣子——就说那是咱们藏马的地方。"
王侍卫领命退下时,帐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白璃掀帘进来,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指节在胸前快速比画:【清欢姐,蝶帕浸了三遍朱砂,孙勇士说槐林里的乌鸦都惊飞了。】
沈清欢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朱砂印子,红得像要渗出血来:"辛苦你了。"她解开蓝布,取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蝶帕,朱砂浸透了绣线,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寅时二刻进林子,等编钟一响,你就把这些帕子系在最高的槐枝上。"
白璃用力点头,又比画:【那卢兄弟呢?】
"他在云无咎营里。"沈清欢摸出琵琶,指尖按上第二根弦,"我让他故意摔坏了三杆长戈,又在伙房里说'沈娘子的琵琶能听出人心慌'——云无咎的兵现在看谁都像细作。"她拨了个轻音,琴弦震颤间,脑海里浮起卢士兵躲在草垛后的脸,那是用天音琵琶联结的、只有两人能感知的画面。
司墨忽然按住她的手背:"清欢,你又用了?"
她垂眸看自己泛白的指尖——每次用天音琵琶,月信便会提前。
可此刻帐外的北风卷着沙粒打在布帘上,像极了前世被沉塘时,河底气泡往上冒的声响。
她轻轻抽回手:"来得及。"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秦侍卫掀帘而入,铠甲上还沾着草屑:"沈娘子,魏先锋带了八百精骑出营了!"
沈清欢的指尖在弦上一滞,断弦"铮"的一声几乎要绷断。
她猛地站起来,案上的沙盘被撞得歪斜:"往哪个方向?"
"正北。"秦侍卫抹了把脸上的汗,"小的追了半里地,那队人裹着油皮毡,马蹄包了布,像是要绕到咱们粮道后面。"
司墨的手已经按上腰间的剑:"我带三百玄甲卫去截——"
"慢。"沈清欢按住他的手腕,目光扫过帐外渐亮的天色,"魏先锋是云无咎手里最利的刀,他这时候动,要么是去端咱们粮营,要么......"她突然看向白璃怀里的蝶帕,"要么是发现了槐林的埋伏。"
白璃的手指骤然收紧,蓝布包裹在她怀里发出细碎的响声。
"孙勇士现在到哪了?"沈清欢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卯时初刻进的林子。"秦侍卫答。
"传我的令。"沈清欢抓起琵琶背在身上,"白璃带蝶帕从密道走,绕到林子西头;孙勇士带二十个弟兄往南撤,留五个人在树上挂空帕子。"她转向司墨,"你带玄甲卫去粮营,把新到的二十车粟米搬到河沟里——魏先锋要烧粮,咱们就给他座空营。"
司墨的拇指蹭过她琵琶上的裂痕:"你呢?"
"我去会会魏先锋。"沈清欢将玉坠系在弦上,"他不是想听天命么?
我弹给他听。"
帐外的号角声突然炸响,东方的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
沈清欢提起裙角往帐外走,风掀起她的衣袖,露出腕间淡青的血管——那是连续三次使用天音琵琶留下的痕迹。
可她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无咎的棋谱上,踩碎他算尽的机关。
魏先锋的马蹄印还新鲜地嵌在冻土上,像一串等待被填满的问号。
沈清欢摸出怀里的短刀,在树干上划了道记号——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是云无咎的谋算快,还是她的琵琶,能先触到那根,搅乱全局的弦。
喜欢琵琶惊鸿庶女逆袭长安乐坊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琵琶惊鸿庶女逆袭长安乐坊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