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人马……”
穆宗的指尖掐碎琉璃盏,碎瓷在奏折“北奚鹰符易主”处划出裂痕,“老师不是说她活不过邺州?”
老相国沟壑纵横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陛下,老臣说的是‘未必能活’。”
崔蘅的玉笏尖端挑起碎瓷片,寒光映出奏折末尾的青铜鱼符拓印,“就像当年您也说,景州八百缸火油‘未必用得上’。”
更漏声突然凝滞,乙弗巍的心口发闷。他的眼前尽是那日离宫启程时,乙弗循抬眼对望的眼神——他不曾见过先帝宣宗将平凉郡王驱逐出京时的场面,可从乙弗循的眼神里,能推断出她的父亲被野蛮地扔出皇位承袭宗脉边沿时的恨意与不甘。
“拟旨!加封平凉郡主为镇北大都督!”朱笔戳破绢帛时,年轻帝王的面容在烛火中明灭,“再传密令,要她速速……”
“陛下”,崔蘅突然折断手中碎瓷,锋刃在《大燕疆域图》上划出血色裂痕,“您还记得当年赫连羽麾下的那三百降卒吗?”瓷片尖端正对着奏折上“鹰符”二字,“当年他们也是这般,先饮了先帝的犒军酒,而后踩着太祖皇帝的灵位耀武扬威。”
乙弗巍又一次怅然颓坐,颤抖地道:“前代先帝,也有,女帝啊……”
殿外惊雷骤起,照亮崔蘅袖口暗绣的忍冬纹,老相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因瓷片划伤而漏出的血沫点在“循”字上,那是乙弗循加急文书里唯一的私章。
羽丘城的月光冷冽如刀,赫连羽的弯刀正将信使的头颅钉上城墙。羊皮信笺被血浸透,哥舒衔月与乙弗循婚书的金粉在血泊中浮沉。
“好个北奚苍鹰”,镶着狼牙的酒樽在玄铁护腕上撞出裂痕,“竟啄食腐鼠充饥。”
亲卫们屏息望着主公抚过城墙箭痕——那道贯穿右肩胛的旧伤,正是三年前景州守军亲手所赐。
“备马”,他擦去匕首上的尘埃,“本王要亲自会会这只南国燕雀。”
“主上!探马来报,北奚先锋已至饮马河!”
狂风卷着硝烟掠过城垛,赫连羽极目远眺,对岸沙尘中若隐若现的狼头纛下,一抹素白身影正在调弓试弦。
“取本王的穿云弩来。”染血的婚书在掌心攥成灰烬,“本王要教她们知道,何为玩火自焚。”
亲卫统领握着弯刀的手不由得发抖——他们从未见过主公露出这般神情。那不是面对劲敌的肃杀,倒像草原汉子发现配偶偷情时的狂怒。当赫连羽的箭尖对准对岸白影时,北奚军阵爆出震天喝彩。
狼头纛下,乙弗循正纵马踏破冰河。她手中并非弯刀,而是半截断裂的柘木弓,素白披风在身后猎猎如招魂幡,所过之处冰面绽开蛛网裂痕。
“放箭!”
三千支火箭遮天蔽日,却见那白影突然折腰后仰。赫连羽的眼中映出乙弗循倒悬马腹的身姿,恍然与当年策马景州城下的平凉郡王身影相叠,大概被遗忘的草木,更容易野蛮生长。
冰面在马蹄下轰然碎裂的刹那,乙弗循朝着高耸的城楼喊着:
“该还债了,赫连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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