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人足矣,手脚健全能骑马的,打完这仗,景州城下,喝庆功酒!”
穆翊长刀出鞘,李中握紧了腰间铜钩,柴门外响起了更锣声,刺破衰朽的长夜。
【乙】
五更梆子响时,绥州城头突然火起。梁九思带着兵奴们骑上腹泻的战马,冲向洞开的西门。李中趴在马背上回头望去,只见刺史府方向升起北奚独有的狼烟,在破晓的天幕上蔓延出可怖的形状。
“告诉公主”,老兵的声音混在风里,“镇北军的人,会老会死,但不会白来这世上一遭!”
胭脂岭的岩壁上渗出暗红色水痕,像极了女子哭花的胭脂。梁九思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岩层,数里外的马蹄声顺着赭色砂岩传来,震得他的袖管微微发抖。
梁九思的断指抠进冻土,身后三十名兵奴在雪地匍匐前进,绥州偷来的皮甲根本不御寒,但怀里揣着的火药袋还带着体温。
“伍长!”满脸刀疤的兵奴突然拽住他,“是夜枭卫的巡哨!”
梁九思的额头突然青筋凸起,三百步外的谷地,北燕重甲骑兵正在给战马披挂链甲,月光照在狼头肩吞上泛着冷光。他摸出李中给的引火筒,发现筒身结满冰霜。
“分三路”,老兵咬开火药袋的麻绳,“我带人烧粮草,你们去毁投石机。”
他顿了顿,把仅剩的半块胡饼塞给最年轻的兵奴,“要是回不去,记得往东南跑,胭脂川的野柿子能救命。”
爆炸声响起时,穆翊正被三个北燕刀盾手逼到城墙死角。他反手将短刀捅进敌兵咽喉,温热的血喷在结冰的墙砖上。远方腾起的火光让他精神大振——梁九思得手了!
李中在混乱中撞翻北燕的弩车,突然摸到车底暗格。当他看清里面整箱的槐花蜜糖时,突然想起那些在老城跟下挨饿受冻的老人和孩子。这些本该赈灾抚恤的贡品,此刻正静静躺在侵略者的兵器库里。
“狗娘养的!”他发疯似地将火把扔进糖箱,粘稠的蜜糖遇火即燃,竟顺着车辙烧向北燕中军大帐。
【丙】
景州城头的周令齐嗅到了槐花香。
乙弗循的佩剑已经砍出缺口,她索性扯下披风缠住剑柄。城墙下的尸体堆成斜坡,北燕士兵正踩着同袍的尸首向上攀爬。周令齐突然将她扑倒在地,一支狼牙箭擦着发髻钉入旗杆。
“主上!”儒生的铠甲缝隙渗出血水,“让卑职带骑兵出城冲阵吧!”
乙弗循望向西南方,地平线上升腾而起的火光和浓烟冲破中空,北燕军后方阵型已乱,中军指挥已奋力鸣金。她不顾男女有别,揽住周令齐的肩膀,清冷而低沉的嗓音里透露着温和:“先生,你说过,大燕缺个敢死的城主,现在我要个敢活的将军。”
吊桥落下的轰鸣惊散了檐头秃鹫,乙弗循的白马踏着燃烧的云梯残骸冲出城门,三足金乌战旗掠过火海时,身后蜂拥而出的北奚骑兵突然爆发出震天怒吼,不远处的山头上,哥舒衔月终于松开紧攥的银狼匕首,她看见乌兰正用北奚战歌为冲锋的骑兵助威。
梁九思的断刀插在火药箱上,最后的爆炸将夜枭卫统领连人带马掀翻,穆翊的箭矢穿透浓烟,精准命中北燕帅旗的绳索,当狼头幡坠入火海的瞬间,景州城头的战鼓突然换了节奏——这是当年西燕边军反攻的鼓点。
【丁】
“三十七、三十八……”胭脂岭山涧中,匍匐在草丛里老兵布满裂口的嘴唇翕动着,突然抓起脚边的战鼓,“西边隘口!”
残破的鼙鼓撞在岩壁上,鼓面老牛皮发出闷响,数十名兵奴同时敲击岩层,峡谷间顿时回荡起千军万马般的轰鸣——这是他们在武川当炮灰时学会的把戏,用胭脂川特有的回音壁伪造大军压境的假象。
北燕回撤的骑兵阵型果然出现刹那凝滞。
“放!”穆翊的鸣镝箭带着火星划破暮色,堆积在隘口的枯草轰然爆燃,火舌顺着提前浇灌的火油直扑敌阵,夜枭卫的战马受惊扬起前蹄,将背上的骑士甩进烈焰。
李中趴在岩缝里,看着自己偷来的绥州军服被火星燎出破洞。三天前梁九思把锈迹斑斑的横刀拍在他面前时,这个贩卖过上百人口的人牙子突然哭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上战场杀敌。
“阉狗!小心三棱箭!”穆翊的吼声被热浪撕碎。
一支狼牙箭穿透浓烟,将正在擂鼓的兵奴钉在岩壁上,梁九思认得那支箭尾的编号,七年前就是这批箭射穿了他兄弟的喉咙。
老兵双臂交织舞动着鼓槌,任由箭矢擦过耳际,鼓点越来越急,直到岩壁开始如雨般落灰,当身旁的兵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时,峡谷深处终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快撤——”
北燕军凄厉的叫喊回荡在深谷,山涧里尽是踩踏、烧死的北燕军尸首,军马与士卒的血液交融,染红了一整条胭脂川。
“胜了,我们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中发狂似地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铜钩,望着对面山头的梁九思与穆翊,得瑟地挑着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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