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夫!”
阇襄夫人甩出银鞭卷住穆翊手腕,将他从毒沼边缘拽回。
南燕将军的后背撞上她胸前银饰,二十七枚月亮纹银牌硌得生疼。她本该立刻松手,却鬼使神差地多用了半分力——就像当年驯马时故意勒紧最烈的黑驹。
“这是追踪蛊,不是你们中原的香囊。”她掰开穆翊试图触碰虫罐的手,却将自己的犀角匕首塞进他掌心。
刀柄上残留的体温让穆翊愣住,而她已经转身走入瘴雾,石榴裙摆扫过毒藤时轻飘飘丢下一句:“将军若被食人花吞了,我可懒得剖尸取刀。”
“夫人,巫医已经证实,粮草中的毒不只是断肠草,恐怕还有塞外来的玩意儿……我们得赶紧……”穆翊快步追上去,铠甲在匆忙的脚步里铿锵作响。
“谁与你是‘我们’……”
阇襄夫人飘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回荡在密林瘴雾里,像条无形的绳索,牢牢系着穆翊的注意力。
【甲】
宁州瘴气漫过断崖时,穆翊的明光铠正卡在虬结的藤蔓间。他望着足下百丈深渊,竟有些怕了。
“这蜀中,怎么尽是悬崖……”
“抓紧!”阇襄夫人的银镯擦过他鼻尖,靛蓝裙裾扫落碎石如雨。纳苏族长蜜色手臂暴起青筋,将百二十斤重的南燕将领生生拽回栈道。
穆翊的护腕刮落最后一刻,身子猛然腾空。他看见夫人锁骨下的蝎形刺青在冷汗中蠕动,像活过来要蜇人。
“汉人将领都这般废物?”阇襄夫人将他甩上崖顶时,银项圈已勒入脖颈渗出血珠。她踢开滚到脚边的毒箭木果实,鞋尖金铃缠着几缕穆翊铠甲的红缨。
穆翊抹了把脸上的苔藓,忽然抓起她手腕:“这箭毒木汁液,夫人常用来淬刀?”他拇指抹过她弯刀血槽,指尖立刻灼烧般发黑。
“别废话了,快下雨了。”
暴雨倾盆而下时,两人挤在溶洞中的模样颇有些滑稽。
他摸索火折子的手被妇人按住,黑暗中传来银饰碰撞的脆响:“将军可知这洞窟供着山鬼?”
阇襄夫人点燃松明子的动作像某种祭祀仪典,火光跃动在她锁骨处的蝎形刺青上,“二十年前,你们西燕使节就是在这里……”
“嚼舌自尽了?”穆翊拧着浸透雨水的束腕,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女儿周岁时编的长命缕。
阇襄夫人忽然用弯刀挑起他下颌,刀背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她咽下劝降书时,血溅在这面石壁上”,染着丹蔻的指尖拂过斑驳岩画,“知道为何留你性命?”
洞外惊雷劈开夜幕,穆翊望见妇人耳际箭簇状疤痕泛着微光:“夫人当年射偏的箭,如今要补上么?”
他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掌下甲胄传来征战多年的凹痕,“此处三处箭创,皆是末将守土所负。”
火把爆出个灯花,阇襄夫人抽回手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慌乱。她转身解开湿透的外袍,露出背后狰狞的刀疤:“七年前,赫连羽的使者在此处留的。”蜜色肌肤在火光中宛如涂釉陶器,“所以将军现在明白,我为何厌恶你们中原人?”
穆翊仰面靠在岩石上,笑道:“天底下的王,都想着把能想到的地儿都据为己有,赫连羽,更是如此。”
阇襄夫人伸手在篝火上烤着,火光映出她眼中几分轻蔑,“那你的主子呢?”
“她啊,难说。”
【乙】
剑南王府的辛夷花在暴雨中听着《哀郢》,乙弗稹枯槁的手指扫过冰弦,血珠顺着琴身龙龈纹滴落,浸透了密报上小小的“叛”字。
“主上!西川十七县联名上书……”
“滚!”
亲卫捧着沾染墨渍的绢帛踉跄退下。乙弗稹望着屏风上独子的绘像,忽然挥拳砸向琴尾。冰弦崩断的锐响中,他恍惚看见宣帝狞笑着张弓——三十年前那支金鈚箭,至今仍钉在他魂魄深处。
青铜编钟的嗡鸣震得人心发慌,乙弗稹攥着伪币的手背暴起青筋,跪在地上的粮曹参军额头渗血,仍梗着脖子喊:“主上明鉴!这批矿石分明盖着兵部关防……”
“关防?”乙弗稹突然暴起,将铜钱掷向廊柱。迸裂的碎屑划过参军脸颊,带出一道血线:“北奚寒铁淬火泛蓝,当老夫二十载剑南炉白烧了?”他踹翻炭盆,火星溅在蜀锦屏风上,“说!你真正的主子许了你多少前程!”
暴雨冲刷着剑阁巍峨的城楼,三十七具尸体悬挂在垛口,随风晃动的脚尖滴落血水,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小溪。
亲卫统领捧着密信的手在发抖:“沅川来的消息,说剑南道行军大总管私铸伪币,暗通北燕,意图……”
“好个无事生非啊!”乙弗稹狂笑着扯断腕间檀珠,珠子滚进雨幕,“传令!各关隘扣押所有沅川来的信使,给崔相去信——”
“就说剑南三十万儿郎,等朝廷给个公道!我乙弗稹再糊涂,也绝不会通敌卖国!”
【丙】
“公主当真要走?”乙弗循攥住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熔化的伪币在她银甲上投下流动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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