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夏夜的风裹挟着东江的潮气,黏腻地贴在教学楼的红砖墙上。十二号男生宿舍三楼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走廊投下青白的光晕。这栋建于五十年代的苏式建筑,通风口里永远盘踞着经年的霉味,墙皮剥落处裸露着暗红色的砖块,像结痂的旧伤口。
张明远把《机械原理》摔在铁架床上时,床头的搪瓷缸跟着震了震。凌晨一点的月光正透过厕所气窗,在瓷砖地面切出菱形的光斑。他光着上身抓起毛巾往肩头一搭,塑料拖鞋啪嗒啪嗒踩过走廊积水的水磨石地面,远处传来宿管老周锁大门的铁链声。
小便池上方的铸铁水管突然"咯"的一声,张明远后颈汗毛倏地立起。第四个隔间门口垂着半截深蓝色裤管,他装作不经意转头,却见那人穿着整套棉质睡衣背对而立,领口绣的"东江纺织厂1992年度先进工作者"红字在月光下泛着暗光。
"同学也熬夜复习啊?"张明远喉结滚动着挤出这句话。回答他的只有水管间歇的滴水声,那人的布拖鞋底粘着片枯叶,边缘卷曲发黑。当他系裤带时,余光里那片深蓝色突然消失了,十二个隔间门板在月光下泛着冷青,第三扇门下方露出半截同款布拖鞋。
张明远的手开始不受控地发抖。他挨个推开隔间门,铁质插销在静夜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踹到第七扇门时,门板撞在墙上的巨响惊醒了整层楼的人。301室的王海涛第一个冲出来,看见张明远正用头撞消防栓的玻璃罩,镜面映出他扭曲的面容,肩头赫然趴着个面色青灰的男人——那人左耳垂有颗朱砂痣,深蓝睡衣后背洇着大片水渍。
"按住他!"赶来的辅导员老杨把桃木剑横在张明远胸口。五个男生合力将人捆在铁架床上时,王海涛瞥见他后背布满青紫指痕,形状恰似成年男性的手掌,中指关节处还留着半月形淤血。
张家人在水泥地上画血圈那日,黑狗突然发狂咬断了铁链。暗红液体围成闭合的圆时,原本癫狂的张明远突然僵住,脚尖在距离血线半寸处痉挛般蜷缩。他喉咙里滚出非男非女的尖笑:"你们关不住我......镜门要开了......"话音未落,消防栓镜面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纹,飞溅的玻璃碴在张母手背划出十字血痕。
那年九月我搬进十二号楼时,底层走廊还残留着暗褐色痕迹。迎新会上,学生会主席的钢笔在西侧楼梯示意图上划出焦黑印记:"98届有个学长在那层失踪,找人的保安说听见墙里有挠水泥的声音。"他说话时头顶的吊灯忽明忽暗,照得封条上的"1998.11.23"像干涸的血迹。
行政楼电梯每到申时必停运的秘密,我是听图书馆老管理员说的。1996年秋分那天,穿深蓝睡衣的清洁工被卡在轿厢与井道之间,维修工凿开墙面时,发现他后颈插着半截桃木梳,梳齿间缠着几根灰白长发。"那电梯井现在还能闻到檀香味,"老管理员摩挲着泛黄的借书卡,"特别是下雨天。"
关于张明远最后的传闻,是有人在千禧年午夜看见他徘徊在十二号楼顶。目击者说他身后跟着串湿漉漉的脚印,每个脚印里都映着半张人脸——宿管老周、神婆的助手、甚至包括当时在场的学生会干部。更诡谲的是,所有目击者都在三个月内陆续转学,他们留下的宿舍床位永远贴着"维修中"的封条。
如今重回故地,十二号楼外墙爬满青藤的钢筋窗棂后,仍能看见当年封门用的朱砂符纸残片。去年校庆日暴雨夜,守夜人听见顶楼传来踹门声。调取监控时,布满蛛网的消防栓镜面闪过一道深蓝衣角,而镜中倒影的时间,永远定格在1999年6月17日01:17分——正是当年张明远夜半惊魂的时刻。
路过被封死的西侧楼梯时,我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一串水渍脚印,从消防栓镜面蜿蜒至我脚下。耳机里传来沙沙杂音,夹杂着似有若无的踹门声。当我转身欲逃时,瞥见镜中自己的倒影肩上,赫然搭着只布满尸斑的手——那手腕上戴着的上海牌机械表,秒针正逆时针飞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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