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抢救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小满将第五支空了的肾上腺素安瓿扔进锐器盒时,指尖还在微微发抖。这是她来人民医院急诊科实习的第三周,白大褂前襟仍残留着上午给心梗患者做心肺复苏时蹭上的血渍。
"准备除颤器!"主班医师陈青的声音穿透监护仪的警报声。林小满刚要转身,后腰猝不及防撞上转运平车的金属护栏,疼得她倒抽冷气。抢救床上的老人突然剧烈抽搐,心电监护的波形瞬间乱成锯齿状。
"按住她!"陈青话音未落,林小满已经扑上去按住老人嶙峋的肩膀。隔着橡胶手套,她摸到患者松弛的皮肤下凸起的肩胛骨,像两片折断的蝴蝶翅膀。消毒水味里混着某种陈旧的中药气息,让她想起外婆临终时枕边永远温着的汤药。
三次除颤后,陈青摘掉沾着汗水的护目镜:"家属还没到?"
"说是儿子在高铁上,还有四十分钟。"护士长翻着病历本,忽然压低声音,"老太太是宫颈癌晚期,三天前自己拔了PICC管。"
林小满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想起上周收治的那个食道癌老人,也是趁夜班护士不注意扯掉了胃管。凌晨三点的监控录像里,老人对着摄像头艰难地比划着"回家"的手势,干裂的嘴唇开合了十七次。
"准备做终末心电图。"陈青的指令将她的思绪拽回现实。心电监护的波形越来越平缓,血氧饱和度已经跌至无法显示的数值。林小满推着心电图机过来时,看见老人灰白的头发里缠着根红线绳,发梢系着枚褪色的铜钱。
抢救床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监护仪的报警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规律的"滴——"声在空旷的抢救室里回荡。林小满盯着那些间断出现的QRS波,它们像垂死挣扎的鱼,时不时在平滑的基线上顶起微弱的凸起。
"回去吧。"陈青突然拍她肩膀,"估计在等人。"
林小满愣神的瞬间,瞥见护士长正在整理抢救车。最上层抽屉里,用过的注射器整整齐齐码成两排,像某种诡异的艺术品。她记得带教老师说过,在急诊科,死亡从来不是戛然而止的休止符,而是拖泥带水的省略号。
走廊的电子钟显示19:48时,抢救室的门被重重推开。穿藏青色夹克的男人几乎是跌进来的,皮鞋在防滑地胶上擦出刺耳的声响。林小满看见他右耳垂有道陈年疤痕,像颗歪斜的泪珠。
"妈——"带着浓重鼻音的呼喊在监护仪的长鸣中炸开。林小满手一抖,导电膏挤多了半管。陈青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白大褂袖口沾着不知谁的血迹。
心电图纸匀速吐出,笔尖划出笔直的绿线。林小满数着格子,1mV标压线像把横亘生死的标尺。男人把脸埋进老人颈窝时,她看见老人右手无名指上的戒痕——比周围皮肤浅两个色号,像是某种执着的守望。
"死亡时间20点03分。"陈青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酷。林小满低头记录时,发现心电图机键盘缝里卡着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已经发黑卷曲。
后半夜转运遗体时,林小满在处置室听见护士们的闲聊。那个冒雨赶来的男人是老太太的养子,二十年前被遗弃在卫生院的弃婴。老太太床头柜最底层压着泛黄的领养证明,和整整十八张生日贺卡——从1998年到2016年,每年雷打不动的儿童节。
晨会上交班时,林小满特意看了眼7号抢救床。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昨夜抢救留下的血迹早已被保洁阿姨擦得干干净净。陈青递给她新拆封的电极片,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上周那个食道癌老人,最后的心电图纸上有个早搏。"
林小满蓦地想起那张被归档的图纸。在完全平坦的直线前,确实有个微小的波动,形状像极了汉字里的"一"。
更衣室的储物柜里,她的听诊器不知何时缠上了根红线绳。林小满对着镜子看了很久,最终把它小心地绕在胸牌挂链上。窗外传来120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像极了某种跨越生死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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