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王镜坐在案前，指尖轻敲着酒盏边缘，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映着烛火，在她眸中投下一片细碎的光。
她抬眼望向对面——荀彧正襟危坐，眉目温润，唇角含笑；郭嘉则斜倚凭几，一手支着下巴，眼中带着几分懒散的笑意。
“恭贺主公。”荀彧率先举杯，声音清朗，“如今该尊称使君了。”
郭嘉闻言，低笑一声，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从郡主到君侯，再到如今的扬州牧……主公这一路走来，其中的艰难险阻，旁人难以体会。”
王镜垂眸，酒面上映出她自己的倒影——眉目依旧，却已褪去当年的青涩。
她轻叹一声："是啊，从丹阳一郡之地，到如今坐拥东南半壁……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还好我们坚持下来了。”她抬头，目光在二人脸上缓缓扫过。
“文若总说积跬步以至千里，奉孝常道险中求胜如弈棋。”她忽然笑了，举起酒盏，轻轻与二人相碰：“这一路，多亏有你们。”
酒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王镜仰头，一饮而尽，喉间微辣，却莫名畅快。
她放下酒杯，缓缓道：“文若佐我理内政、安后方，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奉孝为我运筹帷幄、献奇谋，南征北战，不辞辛劳。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这东南半壁，原是步步踩着你们的心血垒起来的。
她抬眼，目光灼灼：“缺了你们任何一个，我这大业都难以成就。”
荀彧闻言，微微摇头，眼中笑意不减：“主公言重了。此乃彧分内之事。”
郭嘉却只是懒懒一笑，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主公今日怎么突然如此感慨？莫不是酒喝多了？不过，若能朝夕闻得主公此番肺腑之言，嘉纵每日沉醉于酒，亦甘之如饴……”
王镜失笑，“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
“来，再干一杯！”
她顿了顿，伸手又斟满一杯，再次举杯。
荀彧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眉宇间带着几分关切，温声道：“小酌怡情，大酌伤身。今日已经饮了不少，不如……”王镜意识有些昏沉，指尖微微发颤，不自觉地握住了荀彧的手。
“这般良辰美景，文若何必扫兴?”
荀彧一怔，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作柔和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轻回握，掌心温热。他没有说话，却也不再阻拦。
此时，郭嘉突然笑着插了进来。
“主公可不能偏心啊。”话音未落，他已从旁倾身过来，一把搂住王镜的肩膀，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
王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身子一歪，酒盏险些脱手，忍不住笑骂：“奉孝！”
郭嘉却不管不顾，反而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肩上，拖长了语调道：“文若得主公握手，我若不来讨个亲近，岂不是亏了？”
荀彧见状，无奈摇头，却也没有松开手，只是低笑道：“奉孝还是这般……不拘礼数。”
王镜看着眼前一温一热的两位谋士，不禁莞尔。她索性也不挣脱，任由郭嘉靠着，另一只手仍与荀彧相握。
王镜望着眼前酒盏中摇曳的烛光倒影，忽然有所感触，下一刻，她轻声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荀彧和郭嘉同时一怔，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好诗！没想到主公竟有如此诗才！”郭嘉回过神来，赞叹道。
“此句豪迈洒脱，意境深远，确实妙绝。”荀彧也微微颔首，眸子里带着欣赏。
王镜却笑着摇头：“这可不是我作的。”
她指尖轻点酒盏，目光悠远，“这是天上白玉京的仙人李白所作，诗名《将进酒》。这位仙人才华横溢，绝句无数，被称为诗仙。”
郭嘉低声重复，眼中兴致更浓，“将进酒……倒确实符合此时心境。”
“主公竟能知晓天上仙人之事，实在令人惊叹。这等超凡见识，当真……”他顿了顿，似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当真如窥天机。”
荀彧直起身子，素来沉稳的眸子里难得浮现出几分向往：“主公所言这位诗仙，其诗才气度，已非凡俗可比。能得闻仙家诗句，实乃幸事。”
王镜见二人如此反应，笑意愈深。
古往今来，谁能不被诗仙折服？自汉至唐诗歌形式虽有变迁，可其中传达的情感却共通易解。
王镜复道：“我也只是机缘巧合得闻此诗。如今酒至酣处，情到浓时，这诗句便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了。”
“说来这位诗仙最是爱酒，常在酒宴上即兴赋诗，醉后佳作反而更多。”
“如此说来，倒是与奉孝有几分相似。”
“文若此言差矣，我醉后可作不出这般好诗。”
紧接着，郭嘉抬眸看向王镜，沉吟道：“主公不若将这首《将进酒》念完吧……”
王镜点了点头，随后清了清嗓子，声音在静夜中格外清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随着诗句流淌，烛火似乎也随着韵律轻轻摇曳。郭嘉听得入神，手指不自觉地在案几上打着节拍；荀彧则闭目细品，时而微微颔首。
当念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时，郭嘉突然拍案叫绝：“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此等气魄，当浮一大白！”说着就要斟酒。
荀彧睁开眼，难得没有劝阻，反而轻叹：“这般诗句，确实值得一醉。”
王镜笑着继续吟诵，直到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余音袅袅。
屋内一时寂静，唯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郭嘉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赞叹：“此诗豪迈不羁，却又暗含深意，不愧是诗仙。”
荀彧目光深邃，轻声道：“主公能得闻仙家诗词，想必是……天意使然。”
王镜举杯笑道：“既如此，我们便效仿这位诗仙，今夜尽兴一回。”
三只酒盏再次相碰，清越的碰撞声中，仿佛有仙音缭绕。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恍若天上人间，在此刻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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