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声浪潮般涌来,又渐渐回落,如同退潮后露出的礁石,显露出其下更加凄厉的呻吟与哀嚎。
赵桓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胸口依旧剧烈起伏,刚才嘶声力竭的呼喊让他的喉咙火辣辣地疼。他紧握着冰冷的剑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城墙根下那个黑黢黢的豁口。
最后一个穿着皮裘的金兵身影,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地道深处。
赢了……暂时把他们打回去了!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人虚脱的狂喜混合着后怕涌上心头,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但下一刻,当他的目光扫过豁口周围,扫过那片被鲜血浸透、尸骸枕藉的街道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残肢断臂、破碎的内脏、焦黑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焦臭和汗酸味,混合着硝烟未散的刺鼻气味。刚才还活生生、呐喊着冲杀的士兵,此刻却如同破布娃娃般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在坑洼的地面上蜿蜒流淌。
这就是战争!
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不是演义里快意恩仇的厮杀,而是眼前这残酷、血腥、令人作呕的绞肉机!
“陛……陛下!”李纲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的激动。他快步走上高台,甲胄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脸上也有一道刚凝固的血痕,但他毫不在意,眼神灼热地看着赵桓,“您……您……金狗退了!我们守住了!守住了!”
赵桓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喉咙里的不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还没结束!立刻传令!用沙袋、石块、废弃家具,给朕把那个该死的洞口堵死!就算填,也要用金狗的尸体把它填满!”
“是!”李纲立刻转身,挥动令旗,将命令传达下去。
残存的宋军士兵,虽然个个疲惫不堪,脸上带着惊魂未定,但听到命令,又看到高台上那面象征着天子亲临的黄龙旗,还是爆发出低沉的回应,拖着沉重的步伐,开始清理战场,搬运各种能找到的东西,封堵那个致命的豁口。
“神臂弓手!持续监视地道口!但有异动,立杀无赦!”赵桓补充道,“派人下去探查,地道内是否还有残敌?是否还有其他分支?”
“遵旨!”李纲再次传令。
“王宗濋!”赵桓看向刚刚从侧翼率军杀回,同样浑身浴血的殿前都指挥使,“你部伤亡如何?”
王宗濋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回陛下!殿前司将士奋勇杀敌,幸不辱命!方才侧翼突袭,斩敌……斩敌约三百余,自身……自身伤亡近百……”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近百!这只是殿前司一部的伤亡!整个南薰门之战,从地道被挖穿到现在,宋军付出的代价,恐怕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赵桓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这些都是大宋最精锐的士兵!每一个都是宝贵的!
“……张斌呢?”赵桓艰难地问道,目光投向豁口处那面依旧在飘扬,但旗杆已经倾斜的“张”字将旗。
王宗濋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张指挥使……身……身中十余创,依旧死战不退……方才金兵溃退之时,他……他力竭倒下了……军医正在……正在抢救……”
赵桓只觉得眼前一黑。张斌……那个悍不畏死的指挥使,终究还是……
“陛下!”李纲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一步,“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士殉国,虽死犹荣!当务之急,是稳住防线,防止金贼反扑!”
赵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悲痛已经被更深的坚毅取代。他知道李纲说得对,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传令军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张指挥使!所有伤亡将士,登记造册,其家眷……朝廷养了!”赵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陛下仁德!”李纲和王宗濋等人齐声应道,不少附近的士兵听到,眼中也露出感激和士为知己者死的决绝。
赵桓走下高台,不顾卫士的阻拦,亲自走到那些正在被抬下战场的伤兵中间。
“官……官家来了……”
“是官家!官家来看我们了!”
伤兵们看到那身穿甲胄、面容年轻却异常沉稳的皇帝走近,不少人挣扎着想要行礼,更多的人则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将士们,辛苦了!”赵桓看着那些痛苦呻吟、血肉模糊的面孔,心中酸涩难当,但他强迫自己露出坚定的神情,“你们都是大宋的功臣!好好养伤!朝廷不会忘记你们!”
他甚至亲自蹲下身,为一个断了手臂、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的年轻士兵擦去脸上的血污,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挺住!你是好样的!”
那年轻士兵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皇帝,似乎忘记了疼痛,只是傻傻地流着眼泪,嘴里喃喃道:“值……值了……”
天子亲临慰问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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