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皮峡大捷后第二日
辽州以南,浊漳河畔。
朔风凛冽,卷着冰冷的砂砾,抽打在韩世忠饱经风霜的面颊上。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对金军散兵游骑的追猎,麾下儿郎斩获寥寥,坐骑却更显疲态。连日的袭扰,如同钝刀割肉,虽让粘罕不得安宁,却也磨损着这支千里奔袭而来、本就人困马乏的军队的锐气。浊漳河水在冬末依旧寒冷刺骨,岸边的枯草上凝结着白霜。
“将军!”亲兵队长梁兴冻得脸颊通红,呵着白气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个加急军报的皮筒,“怀州行营加急!踏白军的人拼死送来的!”
韩世忠心中猛地一跳,一把抓过皮筒,动作快得几乎撕裂了外层被冻硬的皮革。抽出那卷绢帛,展开,目光如电扫过!
——剥皮峡!杨沂中!大捷!粘罕主力溃灭!
——官家传令:止追残部,合兵种、折,驰援太原!
“噗嗤!”韩世忠胸中一股郁积之气猛然喷出,竟化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狂喜的笑骂,“好个杨指挥!好个官家!真他娘的把粘罕那老狗给干趴下了!痛快!痛快至极!!”
短暂的狂喜过后,是如山的责任和烈火般的急迫感。太原!王禀!那座在风雪中苦苦支撑的孤城!
“梁兴!”韩世忠猛地将绢帛塞入怀中,翻身上马,动作矫健如猎豹,“传令!全军集结!吹号!收拢所有在外哨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军向南!目标——泽州!去与种老将军、折将军会合!”
“将军!”梁兴面露难色,“将士们连日苦战,马力、粮秣皆已近枯竭,此时强行南下再北上太原,恐……”
“恐什么?!”韩世忠环眼一瞪,声若炸雷,“太原城里,我们的袍泽连城墙土都快吃了!我们这点苦累算个屁!告诉弟兄们,这是天赐良机!官家有令,解围太原,人人重赏!谁敢在此刻懈怠,老子第一个斩了他!立刻!全速!”
军令如山!韩世忠的决心和那份来自怀州的惊天捷报,如同两股滚烫的岩浆,瞬间注入了这支疲惫之师的血脉!号角声急促响起,传令兵策马飞驰,原本稍显沉寂的营地瞬间活了过来。冻得发僵的手脚开始忙碌,收拢帐篷,检查马具,将士们疲惫的脸上,重新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泽州城外,荒芜营地。
种师中手捧着同样的军报,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灯火下,他苍老的脸庞上沟壑纵横,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里,映着绢帛上的字迹,也映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粘罕……败了?在太行山中,被那支人数不多的踏白军和几路地方义勇击溃了?
这结果,比他预想中最乐观的局面还要好上十倍!
“兄长……”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望向北方,那是太原的方向,也是他兄长种师道战死沙场、尸骨未寒的地方,“大宋……有救了……”
片刻的失神后,老将军猛地挺直了腰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重新扛起了更重的使命。
“传令!”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帐内,“全军整备!伤病不能行者,暂留泽州!余者,轻装简从!一个时辰后,向西!去高平!与折家军会合!然后,随某——北上太原!!”
帐下几名将校闻言,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老将军,我部多为新募及溃卒,军械粮草皆缺,急行军恐生哗变……”
“哗变?”种师中冷哼一声,目光如刀扫过众人,“谁敢哗变?告诉他们,官家御驾亲征,大破粘罕!如今王师将解太原之围!此乃光复河东、建功立业之机!谁敢畏缩不前,便是自绝于大宋!自绝于官家!老夫,必不饶他!”
老将军一生戎马,威望素着,此刻决心已下,无人敢再多言。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那些原本因缺衣少食、前途未卜而士气不高的溃兵和厢军,在听到“官家大胜”、“救援太原”的消息后,眼中也渐渐亮起了光。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被胜利的希望所激励,营地里沉寂的气氛被打破,开始响起整顿行装的嘈杂声。
高平以北,丹水西岸。
“杀!”折可求面沉如水,手中长刀劈落,将一名负隅顽抗的金军骑兵连人带马斩为两段。他身后的折家军步卒结成坚固的方阵,陌刀如墙,长枪如林,正有条不紊地清剿着一股从太原溃逃南下的金军散兵。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的踏白军信使冲破零星的箭矢,嘶声高喊着将圣旨送到了他的面前。
折可求接过圣旨,迅速浏览,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峻线条,也似乎柔和了一丝。
“粘罕败了。”他平静地陈述着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意料之中的小事。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波澜,绝不比任何人小。
“传令。”他的声音依旧简洁而精准,“杨总管,清剿收尾!主力即刻转向正东,收拢部队!斥候营,立刻探明泽州方向,联络种老将军部,约定会师地点!全军——准备急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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