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烛火在寅时三刻突然爆响,沈予乔用银钗挑开曹氏面颊的胭脂残渍,黑色铅粉在瓷盘上堆成细小的山丘——经她三次检测,铅含量竟达寻常胭脂的二十倍。更诡异的是,当她将曼陀罗粉末与经血样本混合时,溶液表面竟泛起细密的泡沫,如同毒蛇吐信般嘶嘶作响。
“《千金方》记载铅粉入血致痿黄,”她对着空荡的验尸台低语,指尖划过《唐本草》中关于曼陀罗的注解,“可这两者相遇,为何会在黄体期爆发出足以致命的毒性?”现代毒理学知识在脑海中翻涌,她忽然想起法医课上的案例:某些神经毒素会与女性激素发生协同反应,而曼陀罗碱恰好具备这样的特性。
更漏声从远处传来,沈予乔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案头摆着七份发病贵女的问诊记录。她们的月事周期分别对应上弦月、望日、下弦月,而发病时间均在排卵后第七日——正是黄体生成素达到峰值的时刻。“凶手在利用月相变化,”她提笔在验尸格目上写下,“以经血为引,借气血运行之力,让曼陀罗碱直攻冲任二脉。”
木门“吱呀”推开,李偃飞带着一身晨露进来,手中捧着从太医院借来的《妆饰本草》:“桃花醉的配方里,桃花露需在月晦夜采集,此时桃花腺素分泌最盛。”他的袖口沾着几片粉色花瓣,显然是刚从城东桃林回来,“而曼陀罗花的采摘时间,记的是‘望日正午,花蕊朝东’。”
沈予乔的指尖在“月晦”与“望日”之间划出红线,这两个时间点恰好对应女性生理周期的两端:月晦对应月经来潮,望日对应排卵期。“凶手在胭脂中同时埋下两种毒引,”她忽然抬头,眼中闪过微光,“桃花露中的腺素让铅粉沉积胞宫,曼陀罗碱则潜伏在脉络里,待黄体期激素一变,便如虎添翼。”
李偃飞将账本摊开在验尸台上,“桃花醉”的进货记录用朱砂圈出,每月初一准时到货,数量总比前月多三成。“王富贵说货从岭南来,”他敲了敲“宫用”二字,墨迹在烛光下泛着青灰,“可岭南进贡的胭脂盒底该刻‘岭南道’暗纹,而曹氏的胭脂盒只有牡丹纹。”
沈予乔忽然想起尚宫局的旧档,柳氏姐妹当年改良的“牡丹胭脂”,正是用尚宫局特制的梨白瓷盒,盒底暗刻双莲纹——与绛云阁的“桃花醉”盒底完全不同。“有人冒用尚宫局的形制,”她指着账本上的“柳氏供货”四字,墨迹新鲜得像是今日所写,“王富贵在说谎,这些胭脂根本不是岭南来的,而是城西某个小作坊仿造的。”
卯时初刻,两人冒雨来到绛云阁后巷。春雨沾湿了青石板,胭脂香混着霉味从砖墙渗出。李偃飞叩响侧门,开门的小厮见是昨日的“贵公子”,脸色顿时煞白,手中的灯笼“咣当”落地。
“王掌柜睡了?”李偃飞含笑递上金叶子,“某家娘子想用桃花醉敷脸,偏生今日铺子里说断货了。”
小厮盯着金叶子咽了咽口水,刚要说话,里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沈予乔趁机闪进院子,看见王富贵正在账房里焚烧账本,火星溅在潮湿的地面,发出“滋滋”声响。她冲过去踩灭火焰,发现烧到一半的纸上画着曼陀罗花,旁边标着“经水浸三日,铅粉拌七次”。
“官爷饶命!”王富贵扑通跪下,胖脸贴在满是胭脂渍的砖地上,“小的也是听命行事,每月初一有人送货来,盒子上印着牡丹纹,小的哪知道有毒啊!”
沈予乔捏住他的手腕,寸关尺三脉乱如沸汤:“送货的人是谁?可有腰牌文书?”
“是、是个戴斗笠的娘子,”王富贵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半片玉佩,羊脂白玉上刻着半朵牡丹,“她每次都从角门进,说货是宫里尚宫局流出来的……”
李偃飞接过玉佩,瞳孔骤缩——这正是当年柳婉儿进献给武惠妃的“牡丹佩”,半片玉佩的断口处,还留着被利刃划过的痕迹。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流放途中见过的柳氏,当时她抱着妹妹的骨灰盒,腕间戴着的,正是与这半片玉佩配套的银镯。
“尚宫局的货,会从角门送?”沈予乔冷笑,指尖划过王富贵的衣领,露出三道指甲痕,“你昨日去武安昌府送胭脂,被他家娘子抓花了脖子,对不对?”
王富贵的身子猛地蜷缩,显然被说中了心事。李偃飞趁机翻开他的袖口,内侧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昌”字——武安昌的私印标记。
雨越下越大,沈予乔站在院子里,望着墙头探出的曼陀罗花。这种原产西域的毒物,如今在长安城的后巷肆意生长,就像藏在胭脂背后的阴谋,在盛世的阴影里悄然蔓延。
“李大人,”她忽然指向王富贵慌乱中踢翻的木桶,里面泡着半朵枯萎的曼陀罗,“凶手用的是西域紫花曼陀罗,比中原品种毒性强三倍。”她想起曹氏唇角的淡紫色粉末,正是这种曼陀罗的特征,“而经水浸泡的工序,分明是在模仿古波斯的‘月相下毒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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