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忽然想起地窖石壁上的字迹,“以血还血”的誓言旁,有个极小的“飞”字,被朱砂小心地圈着。原来柳婉儿早就知道,那个在芦苇荡里递给她水囊的捕快,会成为她复仇路上唯一的变数。而此刻,李偃飞腕上的银镯与她的玉坠相触,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月夜,柳家姐妹在胭脂铺后院分银镯的声音。
“毒理验证清楚了。”沈予乔忽然转换话题,从袖中取出新的验尸格目,“曼陀罗碱会刺激中枢神经,让受害者在毒发时产生幻觉,撕扯自己的皮肉,而铅粉与经血的混合物则会加速毒素侵入胞宫。两者结合,便形成了‘月事初潮即毒发’的死局。”她的指尖划过格目上“江氏千金”的名字,“她的及笄礼就在明日,月晦夜。”
李偃飞猛地站起身,银镯在袖中发出轻响:“武安昌府的贡品记录显示,江氏当年收过两盒及笄胭脂,一盒送入宫中,一盒留给女儿。”他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忽然按住沈予乔的肩膀,“你还记得淑妃的生辰八字吗?与地窖瓷罐上的第七个完全吻合,而江氏千金,正是第八个。”
医务室的烛花突然爆开,沈予乔借着火光,看见李偃飞腕间的银镯与自己的玉坠拼成了完整的牡丹图案。那是柳家胭脂铺的标志,也是两姐妹复仇的印记。她忽然想起柳婉儿在信中写的“胞姊血祭”,原来从武安昌私扣贡品的那天起,柳如烟就被制成了“人药”,而柳婉儿,则用自己的余生,将姐姐的血融入每一盒毒胭脂里。
“我们必须在及笄礼前找到毒胭脂。”沈予乔抓起药箱,却被李偃飞拉住。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烧焦的胭脂膏,正是从武安昌夫人妆匣里找到的:“你看胭脂的纹路,像不像曼陀罗的花瓣?柳婉儿把毒引藏在胭脂的雕花里,每次敷面时,体温就会融化蜡封,释放毒素。”
更夫的梆子声越来越近,沈予乔忽然注意到李偃飞掌心的伤已结疤,却留下了牡丹纹的浅印——那是曼陀罗毒液与金疮药反应的结果。她忽然明白,柳婉儿为何在毒方里加入益母草,不仅是调和经血,更是为了在伤者身上留下印记,像极了当年姐姐腕上的红绳。
“去江府。”沈予乔披上外衣,发带在夜风中飞舞,“月晦夜的曼陀罗最毒,而及笄礼的胭脂,此刻应该正在江小姐的妆匣里。”她转身时,腰间的玉坠与李偃飞的银镯相碰,发出清越的响声,仿佛在替十年前的姐妹,向今夜的凶手发出最后的通牒。
子时三刻,江府后园。沈予乔蹲在假山后,看着灯火通明的及笄厅。江氏千金身着月白襦裙,正在乳母的服侍下梳妆,鬓角即将点上的胭脂,正是柳氏胭脂铺的“桃花醉”。她注意到胭脂盒的雕花,正是曼陀罗的五瓣花形,与地窖里的玉簪图案一模一样。
“动手!”李偃飞的低喝传来,他带着衙役撞开厅门的瞬间,沈予乔已扑向妆台。胭脂盒被打翻的瞬间,她看见盒底刻着“如烟”二字,正是柳家姐姐的名字。江小姐惊惶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银镯上,忽然指着她的鬓角:“你……你和送我胭脂的姐姐长得好像!”
沈予乔的动作顿住。她忽然想起自己与柳如烟相似的眉眼,想起柳婉儿在火场望向她的眼神——那不是仇恨,而是某种复杂的释然。胭脂盒里的毒胭脂散发出淡淡曼陀罗香,混着经血的腥甜,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春夜,柳家姐妹在胭脂铺后院教她调香时的味道。
“她在哪里?”沈予乔抓住江小姐的手,声音发颤。少女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胭脂盒的雕花,那里藏着柳婉儿留下的最后信息:一朵用金线绣的曼陀罗,花心处绣着个“乔”字——那是沈予乔的“乔”。
更漏声中,李偃飞忽然举起从妆匣里找到的信笺。信纸上只有一行小字:“卯初时分,胭脂巷老井见。”墨迹未干,带着淡淡曼陀罗香。沈予乔望向窗外即将破晓的天空,月晦之夜即将过去,而胭脂巷的老井,正是十年前柳如烟被沉尸的地方。
当两人赶到胭脂巷时,晨雾正从老井中升起。井沿上摆着两支银镯,合起来正是完整的牡丹纹,旁边放着盒血色胭脂,胭脂表面凝结着露珠,像极了未干的血泪。沈予乔伸手触碰胭脂盒,忽然发现盒底刻着两行小字:
“姐姐的血,融在胭脂里;妹妹的血,渗在毒引中。”
“阿乔,你可还记得,当年教你调胭脂的如烟姐姐?”
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沈予乔终于明白,为何所有的毒胭脂都带着似曾相识的香气,为何柳婉儿总在关键时刻留下线索——原来从她成为仵作的那天起,就被卷入了这场持续十年的血色复仇,而她,正是柳家姐妹当年最疼爱的邻家小妹。
李偃飞的手轻轻按在她肩上,腕间的银镯与她的玉坠相扣,拼成完整的牡丹。井中传来水纹波动的声音,晨雾中,一个身着月白衣衫的身影渐渐清晰,鬓角的朱砂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却比卷宗里的画像多了份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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