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天枢阁,子时的夜,像是一块被靛青颜料浸透的绸缎,又厚又沉地铺展开来。那残缺的浑天仪,就像一位暮年的壮士,虽已垂垂老矣,却仍倔强地守在飞檐之上。青铜的裂口处,岁月凝结成霜,好似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风云变幻。
龙坤站在池边,双手利落地解开身上那件玄色蟒袍。蟒袍上的金线在黯淡的光线下微微闪烁,似是在不舍地告别这短暂的尘世温暖。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嗖”地蹿了过来,活像个调皮的孩子,卷起池畔的松针就跑。松针的针尖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星砂,此刻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坠入池中。
星砂一落入水中,就像是激活了什么神秘的机关。平静的水面瞬间泛起细密的银纹,一圈圈地荡漾开去。这些涟漪一路欢快地奔向池中央,触碰到那若隐若现的界碑虚影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竟传出一阵如泣如诉的声音,那调子,像极了三年前寒江改道竣工时,老河工们吹奏的《安澜曲》。这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也带着几分苦尽甘来的欣慰,在这寂静的子夜,显得格外空灵。
再看那池水,泛着水银般的光泽,沉静得如同一位历经世事的老者。水面上,倒映着北斗七星那微微晃动的光斑,像是七颗神秘的眼睛,在窥探着人间的秘密。龙坤深吸一口气,赤足缓缓踏入池中。他的脚刚一触碰到水面,那些原本随意漂浮的星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指挥着,迅速聚成了一幅北境微缩地貌图。
寒江的支流在虚拟的山脉间蜿蜒前行,宛如一条条银色的丝带,灵动而又美丽。两岸新垦的朱禾田,泛着嫩青色的光芒,那是生命的颜色,充满了生机与希望。穗尖上沾着的晨露,在星辉的映照下,竟凝成了细小的虹彩,宛如梦幻中的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龙坤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忍不住俯身,想要触碰这神奇的水面。他的指尖刚一触及水面,惊起的星砂瞬间化作三两只白鹭,扑棱棱地掠过虚拟的江面。它们的翅尖轻轻点在水面上,那一轮倒映在水中的月影,就像一块脆弱的玻璃,被瞬间点碎,化作无数闪烁的光斑。
龙坤正沉浸在这奇妙的景象中,突然,后腰处一阵暖意袭来。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三年前西戎毒箭留下的疤痕,正在星辉的照耀下,一点点地淡去。那道曾经狰狞恐怖的疤痕,此刻就像是被橡皮擦轻轻擦过的字迹,逐渐消失不见。与此同时,肌肤下透出淡淡的金色流光,那是经络重铸的光芒,带着新生的力量与希望。
池畔的青铜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位忠实的时间守护者。突然,它的晷针猛地偏移了三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投影扫过水面时,奇异的景象再次上演——三百六十朵星砂莲,像是听到了集合的号角,次第绽放。每一朵莲花的莲心处,都浮出一行篆字,仔细看去,正是《农时令》惊蛰篇的内容。这些篆字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缓缓汇聚到龙坤的掌心,最终凝成一颗温润的玉髓,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看那暗礁。”一个低沉而又威严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像是直接在龙坤的耳边响起。声音里还裹着淡淡的松香,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龙坤顺着声音的指引望去,只见池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就像是煮沸的开水。片刻之后,水面上显化出寒江真实的河床地貌。
十二根镇海桩,像是守护寒江的巨人,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它们的青铜表面,爬满了绿色的水藻,像是披上了一件绿色的披风。桩底的裂缝间,还卡着当年疏浚时遗落的铁凿,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诉说着那段艰苦的治水岁月。龙坤见状,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勾画起来。他的手指就像一支神奇的画笔,星砂随着他的动作迅速聚成一道堤坝。
随着堤坝的成型,虚拟的江水发出“轰隆”的巨响,开始改道。江水奔腾咆哮着,像是一头被释放的猛兽。而在北境微缩沙盘中,原本嫩绿的朱禾,像是被注入了生长的魔法,突然拔高了尺余。穗粒坠地的声音清脆悦耳,奇妙的是,竟与更漏声完美同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奏响了一曲和谐的乐章。
就在龙坤为眼前的变化惊叹不已时,水面忽然漾开一圈圈青玉色的涟漪。紧接着,一只巨大的噬亲蛟,从池底缓缓浮出。这灵兽浑身散发着神秘的气息,鳞片在今夜格外清透,就像一片片浸在泉水中的翡翠薄片,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噬亲蛟慢悠悠地游经镇海桩的虚影时,奇异的事情再次发生。它额间原本空缺的逆鳞位置,突然凝出北斗勺柄的轮廓。七点星芒闪烁不定,恰好对应着北境七处要塞的烽火台坐标。仿佛这简单的星芒,就掌控着整个北境的安危。
“去。”一道简短而有力的声音,从圣主口中传出。圣主站在檐下,轻轻叩响檐角的铜铃。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噬亲蛟像是接到了最高指令,倏地昂首,尾巴用力一甩,尾鳍扫起的星砂在半空迅速凝成七十二口坎儿井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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