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二年二月初六
洛阳城内春寒料峭,料峭的春风裹挟着寒意,吹过巍峨的城墙,掠过街巷间稀疏的行人。大将军府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暖阁中熏香袅袅,驱散了早春的寒意。
曹爽斜倚在锦缎软塌上,那软塌是用上好的蜀锦铺就,绣着繁复的云纹。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握着鎏金酒樽,懒洋洋地啜饮着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酒液在鎏金酒樽中荡漾,映出他略显浮肿的脸庞。自从执掌朝政以来,这样的日子已是寻常。
"这酒倒是比昨日的更醇厚些。"曹爽咂摸着嘴,对侍立一旁的管事说道,"再去库房取两坛来。"
窗外传来阵阵丝竹之声,几个歌姬正在庭院里排练新曲。那曲调婉转缠绵,伴着春风飘进暖阁。曹爽眯起眼睛,手指随着节拍轻轻敲击着案几。他心想:这日子过得才叫舒坦,何必整日里忧心忡忡?朝中那些老顽固,就是见不得人快活。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惬意。
"大将军!大将军何在?"怒吼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侍卫慌乱的劝阻声。大司农桓范不顾侍卫阻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官袍下摆沾满尘土,显然是匆忙赶路所致。脸色铁青,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连胡须都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曹爽皱了皱眉,慢悠悠地抬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哟,桓大人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气?"他心里暗骂:这老东西,又来坏我雅兴。
桓范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怒火道:"大将军还有心思饮酒作乐?"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关陇那边都要翻天了!曹璟在那边毁田契、撤胥吏、招募府兵,把当地士族得罪了个遍。这分明是要另立朝廷,图谋不轨啊!"
曹爽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他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漫不经心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关陇既已封给曹璟,随他怎么折腾便是。"他心里暗想:这老东西整天大惊小怪,曹璟那点本事,能翻出什么浪来?不过是个不得志的宗室罢了。
桓范见曹爽这副模样,急得直跺脚,官靴在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响声。"大将军糊涂啊!"他痛心疾首地说,声音都在发颤,"当初就不该答应曹璟的条件。关陇乃王霸之基,地势险要,民风彪悍。把他封到那里,简直是自毁长城!"
"啪!"
一声脆响,鎏金酒樽被狠狠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溅了一地,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桓范的官靴上。曹爽腾地坐起身,眼中怒火中烧,脸上的肥肉都因愤怒而抖动。
"桓范!"他厉声喝道,声音震得暖阁嗡嗡作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本将军?"他抓起案几上的酒瓶,看也不看就朝桓范掷去。
酒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砰"地正中桓范额头。顿时血流如注,鲜血顺着他的皱纹蜿蜒而下,像一条条红色的小溪,滴在深色的官袍上,晕开一片暗红。
桓范踉跄着后退两步,却仍倔强地站着。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眼中满是悲愤与失望。
"滚!"曹爽厉声喝道,指着大门的手指都在发抖,"从今往后,谁再敢非议关陇之事,就是离间宗室,立斩不赦!"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桓范沉重的呼吸声。他最后深深看了曹爽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他转身离去,脚步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王朝的重量。
待桓范走后,曹爽重重坐回软塌,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他抓起酒壶直接对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衣襟。
"来人!"他粗声喊道,"再上酒来!把那些歌姬都叫进来!"
窗外,春风依旧料峭,却再也吹不进这暖意融融的大将军府。
桓范捂着额头,踉跄着退出大殿。指缝间渗出的血水已经凝结,黏腻地糊在眉骨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擦,却牵动了额角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人当心!"府门外的侍卫作势要扶,被他狠狠甩开。这些势利眼,方才在府上可没见他们出声劝阻。
走在洛阳繁华的街道上,料峭春寒裹着脂粉香扑面而来。桓范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冰水顺着脊梁往下淌。路人的私语声忽远忽近地飘进耳朵:
"那不是大司农吗?"
"嘘...听说今早在朝堂上..."
"曹大将军的人..."
"我这是...跟错了人啊。"他喃喃自语,一片嫩柳叶飘落在染血的衣襟上。当初曹爽得势时,自己连夜捧着《治国策》去大将军府献计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满朝文武谁不羡艳?连夫人都在妆奁里多添了支金步摇。
西北风卷着沙尘迷了眼睛。桓范望着那个方向,心头突然滚烫。听说陇西的麦子能长到齐腰高,凉州的战马喂的都是苜蓿。曹璟上月递来的密函还压在书房暗格里,羊皮纸上的墨迹力透纸背:"非常之业,待非常之人..."
"老爷!"身后传来家仆惊慌的呼喊。桓范这才发现自己的玉冠不知何时歪了,索性一把扯下攥在手里。大司农府的朱漆大门就在百步之外,他却觉得比当年从宛城徒步来洛阳时走的那三百里路还要漫长。
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像是要把什么碾进地缝里去。路过西市酒肆时,有个醉汉突然大笑:"看呐!丧家之犬!"桓范的脚步顿了顿,反而挺直了腰背。他想起今晨在殿角看见的蛛网——那黑蜘蛛拖着圆滚滚的肚子,正把挣扎的飞蛾裹成白茧。
喜欢后三国之曹魏的棋局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后三国之曹魏的棋局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