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四年正月末
寒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呼啸而过。傅嘏将裘衣又裹紧了几分,冰冷透过厚厚的衣料传来刺骨的寒意。瘦马的蹄铁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空旷的官道上格外清晰。
转过一道山梁,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勒住了缰绳。数十名民夫正在小吏的指挥下铲雪开路,铁锹与冻土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远处,几个衙役正忙着搭建粥棚,热气从大锅中升腾而起,在寒风中化作白雾。
"都排好队!每人都有份!"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吏高声吆喝着。衣衫褴褛的百姓们安静地排成长龙,冻得通红的双手捧着破碗,眼中却透着希望。
傅嘏的眉头越皱越紧。数月前在洛阳城中,他亲眼看见何晏府上歌舞升平,那些清谈名士们披着轻薄的纱衣,在暖阁中高谈"无为而治"。邓飏更是大摆宴席,一席酒菜就够百户百姓过冬。而这里...
"这位贵人,可是要往长安去?"一个年轻小吏小跑过来,恭敬地行礼,"前方三里处的驿站尚可歇脚,只是要当心山路结冰。"
傅嘏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多谢提醒。这些赈灾事宜,是何人主持?"
"回大人,是曹征西亲自下的令。"小吏脸上露出崇敬之色,"自入冬以来,太守就命各县开仓放粮,还把自己的俸禄都..."
"驾!"傅嘏突然扬鞭,瘦马嘶鸣着冲了出去。寒风扑面而来,却浇不灭他胸中那股无名怒火。洛阳城中那些锦衣玉食的权贵,何曾想过在这冰天雪地里,还有人为了几碗薄粥在生死线上挣扎?
"治世之象..."他咬着牙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在风雪中。眼前浮现出曹爽那张骄横的脸,还有何晏谈论"天地以万物为刍狗"时那副超然物外的神情。握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粗糙的麻绳勒进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转过一道山坳,长安城的轮廓已在望。城墙上巡逻的士兵身影清晰可见,城门处车马往来井然有序。这与洛阳的乌烟瘴气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傅嘏心头涌起一丝复杂的慰藉。
"若天下州郡皆如此..."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打断了。瘦马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绪,不安地打着响鼻。傅嘏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中,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驾!"他再次催动战马,决心已定。既然这世上还有曹璟这样的能臣,那大魏就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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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冬日难得放晴,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街道上行人往来,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市井喧嚣,竟看不出多少灾年的颓势。傅嘏牵着马缓步走在街上,心中暗暗惊讶——关陇一带连年战乱,又逢雪灾,本以为民生凋敝,可眼前的长安却井然有序,百姓面色虽不算红润,却也未见饥馑之色。
"看来这位曹将军,确实有些手段。"傅嘏心中暗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曹璟多了几分好奇。
他行至将军府前,递上名帖,不多时,便有侍从恭敬地引他入内。穿过几重院落,厅堂之上,一位年轻将领正端坐案前,身姿挺拔如松,眉目间透着沉稳之气,虽未着铠甲,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傅嘏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能将关陇治理得如此妥当的,必是位老成持重之人,却不想曹璟竟如此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比传闻中还要年少。
但他很快收敛神色,上前郑重行礼:"颍川傅嘏,拜见将军。"
曹璟抬眼打量他,目光锐利如刀,却又带着几分礼数,淡淡道:"兰石远道而来,辛苦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傅嘏心中一动,暗想:"此人年纪虽轻,气度却是不凡。"
原来,桓范早已传书于曹璟,言明傅嘏乃当世能臣,因不满洛阳朝局争斗,欲另寻明主。曹璟心中已有计较,便开门见山问道:"兰石大才,不知想担任何职?"
傅嘏坦然道:"嘏厌倦了朝堂争斗,只愿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踏实治政,造福一方百姓。"
曹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沉吟片刻,忽然道:"张掖太守一职,兰石可愿屈就?"
张掖地处边陲,毗邻西域,虽非富庶之地,却是连通河西走廊的要冲,既要安抚胡汉百姓,又要防备羌人袭扰,绝非易事。傅嘏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曹璟的用意——这是要试他的才干,也是给他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郑重道:"嘏愿往。"
曹璟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眼神却始终停留在傅嘏脸上:"兰石可知我为何偏偏选中张掖?"
傅嘏闻言,双目顿时精光闪烁。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将军可是想重开西域商路?"声音虽轻,却透着掩不住的兴奋。
"哈哈哈!"曹璟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案上杯具微微颤动。他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悬挂的舆图前,手指重重一点张掖所在:"不错!"这一声如金石坠地,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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