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选那个王校尉吧。"身旁的汉女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他年轻体面,听说在长安还有宅院..."阿萝顺着指引看去,确实是个剑眉星目的俊朗军官,正被几个姑娘围着说笑。
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伤兵营的方向。昨日她去送药时,正撞见那个叫李二狗的疤脸什长。他半跪在草席前,小心翼翼地托着同乡的后颈,将药碗凑到对方干裂的唇边。伤兵突然咳嗽,黑褐色的药汁泼洒在粗布被褥上。那汉子急得手足无措,竟扯起自己脏兮兮的袖口去擦,动作笨拙得像头护崽的母熊。当时帐内光线昏暗,他脸上那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的伤疤显得尤为狰狞,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阿萝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名册边缘。她想起部落被鲜卑人焚毁那夜,是魏军用披风裹住了她赤裸的双脚;想起前日发粥时,有个小兵偷偷往她碗底多塞了块肉干。晨风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也吹散了眼前浮动的王校尉的笑脸。
"劳驾,朱砂。"她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坚定。接过笔时,她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汗,差点握不住那支细小的毛笔。蘸满朱砂的笔尖悬在纸上,一滴红墨晕开在"李"字的起笔处,像颗将落未落的血珠。
当圆圈最终落下时,阿萝听见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她抬起头,正对上远处李二狗错愕的目光——那个总佝偻着背的疤脸汉子此刻僵立在原地,手里端着的木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脚。阿萝突然笑了,她将名册递给登记的文书,转身时耳垂上的银坠子晃出一道细碎的流光。
落日熔金时分,蜿蜒的河滩上燃起千百堆篝火。橘红的火舌舔舐着渐暗的天色,将流动的河水映成熔化的铜汁。曹璟立在最大的那堆篝火前,亲手将第一对新人引至火光中。阿萝的红盖头被晚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被火光照亮的俏脸,正对上李二狗那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狰狞伤疤。
李二狗下意识偏过头,残缺的舌头在口腔里徒劳地蠕动着。这个曾在战场上独斩七骑的悍卒,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他残缺的右手死死攥住衣角,粗布战袍被扯得咯吱作响。
"别怕。"阿萝突然开口,声音比草原上的羌笛更清亮。她主动掀起盖头,露出缀着银铃的额饰,"我阿爹说过,脸上的疤是勇士的勋章。"银铃在火光中叮当作响,像是给这句话配上注脚。
李二狗浑身剧震,铁塔般的身躯突然矮了半截。这个被鲜卑人割去舌头、在战场上从未退缩过的汉子,竟像孩童般呜咽着跪倒在地,朝着曹璟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骨撞击河滩卵石的闷响,让周围哄闹的将士们瞬间安静下来。篝火噼啪爆出火星,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
王濬提着灯笼巡视营帐时,风中飘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他心头一紧,握紧剑柄冲进一顶剧烈晃动的帐篷。烛光下,却见个年轻都尉正手忙脚乱地用白布给新娘包扎渗血的手腕——那女子袖中竟藏着锋利的碎瓷片,此刻在草席上泛着冷光。
"末将...末将不会碰你。"都尉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他包扎的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等你想通了..."话音未落,新娘突然暴起,沾血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三道血痕。
"为什么?"女子嘶吼着,散乱的发丝间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们男人不都想要完璧之身吗?"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鲜卑人烙下的狼头印记。
都尉沉默着解下佩刀,轻轻推到她面前。刀鞘上七道刻痕在烛光下清晰可见:"某七岁那年,家乡被匈奴所破。"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母亲和姐姐被掳走时,在某手心塞了这把短刀。"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照亮他颤抖的指尖,"某杀的第一个匈奴人,左耳缺了块肉。"
女子怔在原地,染血的瓷片从指间滑落。帐外传来庆婚的鼓乐声,而帐内的两人却对着横陈的佩刀,从匈奴人的暴行聊到河西走廊的星空,直到银河垂落,篝火渐熄。都尉始终保持着三步距离,就像守护着某个易碎的梦境。
破晓时分
曹璟独坐河畔,听着风中传来的羌笛与胡笳渐渐相和。钟会捧着酒囊过来,发现年轻将军的眼角竟有泪痕。
曹璟站在远处的高台上,手中酒杯映着满天星光。钟会悄然而至,轻声道:"主公仁德。"曹璟摇摇头,目光扫过那些相携进入红帐的身影,轻叹一声:"不过是给她们,也给我们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罢了。"
夜风拂过军营,带来阵阵欢笑声。那些曾经破碎的生命,在这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终于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而明天,当朝阳升起时,他们将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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