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汉中城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青灰色的城墙在雨雾中若隐若现。细密的雨丝织就一张银色的网,轻轻覆盖着这座饱经风霜的城池。西平郭氏一行三十余人踏着泥泞的官道缓缓前行,马蹄溅起的泥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袍下摆。穿过城门时,郭槐不自觉地勒住缰绳,仰头望向城楼。
那面褪色的"汉"字旌旗在雨中轻轻摆动,旗角已经有些破损,却依然倔强地飘扬着。
雨水顺着旗面滑落,仿佛在为这个日渐衰微的王朝垂泪。郭槐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这笑意转瞬即逝,却让他紧绷了半月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一路上数不清的盘查关卡,那些魏军士兵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还有那些令人窒息的等待时刻,如今都成了过眼云烟。
镇西将军府内,烛火在雨天的黄昏显得格外明亮。姜维端坐在主位上,银甲映着跳动的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郭槐恭敬地行着大礼,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他能清晰地闻到青砖散发出的潮湿气息,也能感觉到姜维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背上逡巡。那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郭氏满门忠义,实在令人钦佩。"姜维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郭槐缓缓抬头,恰到好处地让烛光映照在自己湿润的眼眶上。他看见姜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既来投效,必当重用。"姜维继续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那有节奏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叩击每个人的心扉。郭槐注意到将军案头摊开的地图,上面标注的兵力部署让他心头一紧,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精光。
雨声渐密,敲打在府邸的瓦檐上,奏出一曲舒缓的乐章。侍从们悄无声息地添上新烛,跳动的火苗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诡异的图画。郭槐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却能感觉到身后族人们压抑的呼吸声。他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而他要演的,还远未结束。
成都的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月后的傍晚,天空还残留着几缕未散的云絮,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橘红色。大将军府门前车马如龙,张灯结彩,为远道而来的郭氏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府中回廊挂满了精致的绢制宫灯,薄如蝉翼的绢面上绘着蜀地特有的芙蓉花纹。暮色渐浓时,数百盏宫灯次第亮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柔和的光晕映在青石板上,仿佛铺就了一条通往权力中心的星河。
郭槐站在廊柱的阴影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玉带的纹路。这身新制的蜀汉官服是用上好的锦缎缝制,深青色的衣料上绣着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宽大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露出内里一抹不寻常的寒光。
他看似随意地整理着衣襟,实则是在确认那把淬毒匕首的位置——它就藏在内衬特制的暗袋里,冰冷的金属紧贴着心口,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宴会正厅内觥筹交错,蜀汉的重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侍女们端着鎏金的酒壶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与熏香混合的气息。
郭槐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主座上的费祎身上。这位蜀汉大将军正与身旁的谯周低声交谈,红润的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慈祥,眼角的笑纹里仿佛盛满了仁厚。
丝竹声渐渐低了下来。郭槐端起一只青铜酒樽,缓步向主座走去。他的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踏得恰到好处,完全不像个微醺之人。酒樽中的琼浆微微晃动,倒映着四周摇曳的烛火,也映照出他眼中深藏的锋芒。经过一名乐师身旁时,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对方怀中的古琴——那琴弦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就像他此刻紧绷的神经。
"大将军。"
郭槐深深一揖,双手将青铜酒樽高举过头顶,酒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的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姿态恭敬得无可挑剔,却无人看见他低垂的眼帘下闪过的寒芒。
"郭某蒙朝廷厚待,无以为报,谨以此酒..."
宴席上丝竹声声,觥筹交错。蜀汉重臣们谈笑风生,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绘有祥云纹样的屏风上,摇曳生姿。费祎端坐主位,花白的胡须随着笑意轻轻颤动。他伸手接过酒樽,宽大的绛紫色官袍衣袖扫过案几,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沉香气息。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镇西将军问大将军安..."
郭槐的声音轻若蚊蚋,却字字如刀。费祎举樽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一道淬着幽蓝寒光的匕首自郭槐袖中闪电般掠出,撕裂满堂欢声,精准地没入费祎左胸。
"当啷!"
青铜酒樽坠地,琼浆玉液飞溅在猩红的地毯上,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费祎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尽,惊愕已然爬上眉梢。他缓缓低头,看见一截精致的刀柄露在胸前,暗红的血正顺着鎏金纹饰蜿蜒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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