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的营帐内,三盏青铜烛台上的蜡烛烧得只剩半截,烛火在夜风中不安地摇曳着,将帐内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流下,在烛台上凝结成血红色的蜡块。
曹爽死死攥着那份奏章,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上等的羊皮纸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被撕成碎片。司马懿那熟悉的笔迹此刻却如同毒蛇般扭曲缠绕——"臣请陛下罢爽、羲兵权..."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太阳穴上。
"大将军..."帐下亲兵小心翼翼地唤道,声音细若蚊蝇。他看见曹爽的脸色在烛光下忽明忽暗,那双充血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滚出去!"曹爽突然暴喝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受伤的野兽。他猛地一挥手臂,将案几上的竹简全部扫落在地。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有几卷甚至滚到了帐门口。
亲兵吓得连退数步,险些被门槛绊倒。他从未见过大将军如此失态——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倨傲神情的脸此刻扭曲得可怕,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要冲破皮肤。汗水已经浸透了曹爽的内衫,在后背洇出一大片深色的痕迹。
帐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曹爽粗重的喘息声。他死死盯着那份奏章,仿佛要用目光将它烧穿。这份奏章来得太突然,就像一把尖刀,在他最松懈的时刻直插心窝。就在昨日,他还沉浸在撤军回朝的喜悦中,盘算着如何在洛阳重振声威。可今日,这薄薄的一纸文书就将他的美梦彻底击碎。
"司马懿..."曹爽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混杂着愤怒与恐惧。他忽然想起临行前杨综的警告——"大将军若执意出行,恐为人所乘"。当时他只当是危言耸听,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却让曹爽更加心烦意乱。他猛地抓起案几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胸中燃烧的怒火。
帐外,春日的阳光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入曹爽的双眼。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正午的阳光将高平陵照得发白,远处的洛水泛着粼粼波光,晃得人头晕目眩。
曹爽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靴子踩在松软的春泥上,发出令人不适的黏腻声响。他看见天子车驾就停在不远处,明黄色的华盖在风中轻轻晃动。十六岁的曹芳——那个他亲手扶上皇位的少年天子,此刻正呆呆地站在车辕旁,茫然地望着洛水方向。阳光照在少年天子的脸上,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
"来人!"曹爽突然厉声喝道,声音嘶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亲兵统领李胜快步跑来,铠甲发出哗啦的声响。他脸上还带着宿醉的潮红,眼睛里布满血丝。"大将军有何吩咐?"
"立即伐木筑垒!调集所有屯田兵士护卫!"曹爽几乎是吼出这句话,他看见李胜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可、可是大将军,今日是谒陵之日..."
"快去!"曹爽一把揪住李胜的衣领,唾沫星子喷在对方脸上,"违令者斩!"
很快,刺耳的伐木声打破了陵园应有的肃穆。斧头砍进树干的声音此起彼伏,惊起一群栖鸟。粗壮的松柏一棵接一棵倒下,扬起漫天尘土。屯田兵士们手忙脚乱地将树干削尖,杂乱地堆砌成一道歪歪扭扭的壁垒。这些临时征调来的士兵大多面黄肌瘦,身上的粗布衣裳打着补丁,手中的长矛锈迹斑斑。他们互相交换着困惑的眼神,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出什么事了?"
"听说司马太傅..."
"嘘!不要命了?"
曹爽站在新筑的工事后,汗水浸透了里衣。他死死盯着洛阳方向的地平线,仿佛那里随时会杀出一支大军。阳光照在他脸上,将那些平日里被脂粉掩盖的皱纹暴露无遗。他突然想起昨日还在大将军府中与何晏、邓飏等人饮酒作乐的场景。何晏那张涂脂抹粉的脸凑过来,用尖细的嗓音说:"仲达那个病夫,怕是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当时满堂哄笑,现在想来,那笑声多么讽刺。
"报——"一名斥候飞奔而来,跪倒在曹爽面前,"洛阳城门已闭,太傅司马懿率军控制了武库!"
曹爽感觉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他下意识回头看向天子车驾,却见曹芳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车中,那张稚嫩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大将军..."李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的家眷都还在洛阳..."
曹爽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天空,刺目的阳光让他流下了眼泪。
"报——"斥候飞奔而来,马蹄踏起的尘土在夕阳下形成一道金色的雾霭。斥候滚鞍下马时差点摔倒,铠甲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泥浆。"司马懿派尚书陈泰求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