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内的临时府邸中,烛火摇曳不定,将室内照得忽明忽暗。司马懿躺在病榻上,脸色灰败如纸,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嘶哑的喘息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运作。床边的铜盆里盛着半盆暗红色的血水,散发着浓重的腥气,与药草的苦涩味混杂在一起。
"父亲!"
司马师拖着受伤的左腿,踉跄着扑到床前。他的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右肩的绷带已经渗出一片暗红。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您一定要撑住!太医说了,只要按时服药,静养几日..."
司马懿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止住了长子的话。那只曾经执掌天下权柄的手,如今青筋暴起,皮肤薄得几乎透明。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回光返照般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师儿...昭儿...过来..."
司马昭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泪水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虚弱的模样——那个运筹帷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太傅,此刻竟像个普通的垂死老人。司马昭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司马师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父亲怎么会...不,他不能倒下...司马家还需要他...没有父亲坐镇,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必定会...
"曹璟...已经攻破金墉..."司马懿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字字如刀,"洛阳...守不住了..."
司马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父亲,我们可以立即回师,洛阳城高池深..."
"来不及了..."司马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锦被上,在明黄色的缎面上绽开一朵刺目的红花。他艰难地喘息着,继续说道:"曹璟以宗室身份入主洛阳...比曹爽...更可怕..."
司马懿心中暗自叹息,他一生精于算计,机关算尽,终于成功地除掉了曹爽,又狠狠地压制了王凌。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最终却会败在曹璟这个孽障手中。
曹璟,这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平日里看似默默无闻,实则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司马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给算计了。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卫慌张地闯了进来:"报!淮水出现东吴旗帜!"
司马师猛地站起身,却因腿伤踉跄了一下:"什么?!孙权竟然..."
病榻上的司马懿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好...好一个曹璟...好一个孙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死之后...秘不发丧...继续...围城..."
司马懿心中暗自思忖着:“就让这世间之人皆认为我尚在人世吧……如此一来,至少能为师儿和昭儿多争取一些时间……”
烛火突然"啪"地爆出一个灯花,火光猛地窜高,将司马懿枯瘦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干枯的手指像铁钳般死死抓住两个儿子的手腕。司马师能感觉到父亲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的皮肉,但他不敢挣脱。
"听着..."司马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垂死之人特有的嘶哑,"不要...硬拼..."
"要向曹璟...臣服..."司马懿的喉结上下滚动,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挤出来的,"表面上...要恭顺..."
司马昭突然跪倒在地,额头抵在父亲床榻边:"父亲!您别说了!太医说了您只是染了风寒..."
司马懿没有理会幼子的哭喊,浑浊的眼珠转向司马师:"经营好...淮南...拉拢各州...刺史..."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声音越来越低,"等时机...成熟...再..."
"父亲!"司马昭终于崩溃,泪水打湿了锦被,"您会好起来的!您说过要带我们...要带我们..."
司马懿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干裂的嘴唇扯动时甚至渗出血丝。这个笑容让他枯瘦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王凌...已老...让他...给我...陪葬..."
话音刚落,他的手突然重重垂落在床榻上,发出一声闷响。烛火剧烈摇晃了一下,火苗几乎要熄灭,随即又恢复正常。屋外,更夫的梆子声恰好敲过三更,悠长的报时声穿透夜色。
"父亲?父亲!"司马师颤抖着伸手探向父亲的鼻息,指尖传来的只有冰冷的空气。他浑身一颤,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啊——!"
那声音凄厉得连守在门外的侍卫都打了个寒战。
当夜,寿春城头火把通明。司马师披着麻衣站在城楼上,寒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士兵们将王凌全家一百二十七口人押上城墙。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妇人抱着啼哭的幼儿,少年少女们互相搀扶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奉太傅遗命——"司马师的声音冷得像冰,在夜风中清晰可闻,"斩!"
司马师眼中噙满泪水:父亲,您看见了吗...我这就送他们下去陪您...
刀光闪过,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城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喷溅在守城弩机上,顺着城墙砖缝蜿蜒流淌,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黑色。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甚至没来得及哭出声,就跟着母亲一起身首异处。
"挂起来。"司马师冷冷地命令道。
士兵们战战兢兢地将人头挂在城垛上,像一串串可怖的灯笼。夜风吹过,那些人头的发丝随风飘动,空洞的眼睛似乎还在凝视着这座他们世代居住的城市。
“兄长...变得和父亲一样可怕了...”
冷风中,司马师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个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转身望向洛阳方向,眼神逐渐变得和父亲一样冷酷而深不可测。
"传令,"他对身后瑟瑟发抖的亲卫说,"全军缟素,向洛阳...发信..."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哽咽,"太傅...薨逝..."
亲卫领命而去后,司马师独自站在血染的城墙上,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司马师握紧拳头:曹璟...你最好识相...否则下一个挂在城头的就是你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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