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汉中盆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陈泰派出的轻骑兵小队如鬼魅般在田野间穿梭,马蹄声踏碎了乡间的宁静。每到一处,这些骑兵便毫不留情地纵火焚烧即将成熟的庄稼。火把投进麦田的瞬间,金黄的麦浪顿时化作一片火海,滚滚浓烟直冲云霄,在秋日的晴空下格外刺眼。
"我的麦子啊!"
"老天爷开开眼吧!"
农夫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田野间回荡。他们不顾危险地扑向火场,用衣服扑打,用双手捧起田边的泥土试图灭火。可火势太猛,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年的心血在烈焰中化为灰烬。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农跪在田埂上,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他颤抖的双手捧起一把烧焦的麦穗,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中散大夫谯周的书房里烛火通明。他焦躁地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案几上的竹简散乱地堆放着,有些已经展开,有些还紧紧卷着。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墙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唉......"谯周长叹一声,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他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捻着花白的胡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的忧虑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越来越沉重。
"姜维若再兴兵北伐,我蜀汉百姓如何承受得起啊!"他喃喃自语道,声音沙哑而疲惫。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那些饿得皮包骨的孩子,那些在战火中失去亲人的百姓。
突然,他猛地站定,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他快步走到案前,衣袖带起一阵风,差点掀翻了烛台。他一把抓起毛笔,用力蘸了蘸砚台里已经有些干涸的墨汁,在竹简上奋笔疾书。
案几上的竹简堆积如山,有些已经被墨迹浸染得看不清字迹,有些仍湿润未干。他的笔锋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字迹时而凌厉,时而凝重。写到激动处,笔尖甚至划破了竹简的表面。
"兵者凶器,战者危事......"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念着,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痛惜,"今国小民疲,而屡兴征伐,是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最后一笔落下,笔锋在简上重重一顿,墨汁在竹简上晕开一小片。谯周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松开笔杆,指尖因久握而微微颤抖,指腹上还沾着未干的墨迹。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乌云依然密布。谯周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雨幕,看见了汉中焚烧的农田,看见了扶老携幼逃难的百姓,更看见了姜维那双固执而炽烈的眼睛——那眼睛里燃烧着北伐的执念,却看不到蜀汉百姓的苦难。
"这样下去,蜀汉危矣......"谯周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沉痛。他缓缓卷起竹简,用颤抖的手系好丝带,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份谏言呈递给陛下。哪怕得罪权贵,哪怕触怒姜维,他也要为蜀汉的百姓争一线生机。
《仇国论》一出,整个蜀汉朝野顿时沸腾起来。成都城内,无论是达官显贵的府邸,还是寻常百姓的院落,处处都在议论这篇惊世骇俗的文章。
在城南最大的书肆前,一群学子挤作一团,争相传阅刚刚刻印出来的《仇国论》。竹简在众人手中传递,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夫以区区之蜀,当天下之众,此必亡之势也'..."一个青衫学子低声诵读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荒谬!"旁边一个身材魁梧的学子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谯大夫此言大谬!若不北伐,难道要坐以待毙,等着魏人打上门来吗?"
"可他说得不对吗?"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儒生指着竹简上的字句,手指微微发抖,"'民力已竭,府库空虚,而犹驱之赴死,岂仁者所为?'这说的难道不是实情?"
茶馆里,说书人将《仇国论》的内容编成了通俗易懂的俚曲,用沙哑的嗓音唱着:"打仗打仗年年打,百姓家中无余粮..."围观的人群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蹲在墙角,嚼着干硬的麦饼,浑浊的眼中泛着泪光:"打来打去,苦的还是我们这些种地的...我家的牛都被征走了..."
酒肆中,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军士正在大声争论。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拍桌怒骂:"谯周这老匹夫,我看就是魏人派来的细作!"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
"放屁!"旁边一个瘦高的老兵猛地站起来,酒碗重重砸在桌上,"他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去年汉中一战,我们营死了七成兄弟!抢回来的那几亩地,转眼就被魏军烧成了焦土!"
"谯大夫说得对啊!"角落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突然拍案而起,枯瘦的手掌拍得桌面"砰砰"作响,"连年征战,我家三个儿子都死在祁山了!现在就剩我这个老不死的..."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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