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肃府暮色沉沉,王元华的闺阁内只点了一盏孤灯。昏黄的灯光在纱帐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窗外隐约传来洛阳城的喧闹声,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那是大将军迎亲的队伍正经过长街,百姓欢呼雀跃,铜钱如雨洒落。
她静静地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的竹简。竹简上那熟悉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是曹璟亲笔所题的《清平调》:
"愿得三生石上约,不负相思不负卿......"
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她心上一般。墨迹早已干涸,可她的指尖却仍能感受到那日兰台校书时,他握剑刻字时留下的温度。那时的阳光正好,他站在案前,宽厚的背影挡住了大半的光,却挡不住他眼中温柔的笑意。
"阿姊......"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窗外的喧闹声更大了,隐约能听见礼乐齐鸣。她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妆台。那面菱花铜镜静静地立在那里,镜面映出她憔悴的面容。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那与姐姐王元姬相似的眉眼,同样精致的五官。只是姐姐的眼中是决绝的恨,而她的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哀。
"我终究是输了......"她苦笑着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镜面,仿佛想要触碰镜中那个伤心的影子。
忽然,一阵风吹开了半掩的窗棂,带进几片落叶。她转头望去,正看见远处街市上,迎亲的队伍举着火把,如同一条火龙蜿蜒前行。那喜庆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元华!"门外传来母亲焦急的呼唤,"快把窗户关上,别让人看见你......"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夜风吹乱她的发丝。一滴泪无声地滑落,砸在铜镜上,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
"为什么......"她轻声问道,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为什么偏偏是羊家的女儿......"
镜中的她泪眼朦胧,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兰台校书的午后,曹璟为她题诗时专注的侧脸。那时的阳光那么暖,他的笑容那么真......
"元华,你还在看他的诗?"
王肃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惊得王元华浑身一颤。她慌忙将竹简掩入袖中,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方才滴落的泪痕,那一片湿润让她心头更痛。她强自镇定地垂首道:"父亲……女儿只是……"
"只是什么?"王肃拄着拐杖缓缓踏入房中,烛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目光落在女儿微红的眼眶上,声音忽然变得沉重:"你姐姐悬梁那日,你也在看这首诗,是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直直刺入王元华的心口。她的指尖猛地一颤,那卷竹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展开的诗句在烛光下格外刺眼。
王元华忽然抬头,泪水终于决堤而下:"父亲,女儿不恨他。"她的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真的不恨。"
王肃沉默良久,目光从地上的诗简移到女儿泪流满面的脸上。他长叹一声,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你姐姐恨的也不是他,而是这世道。"说着,他颤抖的手指向窗外,"是这吃人的世道。"
窗外,远处传来阵阵喜乐的笙箫声,隐约还能听见百姓的欢呼。王肃望向窗外,低声道:"大将军今日娶羊氏女,羊徽瑜……是个有胆识的女子。"他说这话时,语气复杂难辨。
王元华轻轻拾起竹简,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句"兰台初见惊鸿影"。她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苦涩:"女儿知道,他那样的人……本就不会属于任何人。"
烛火轻轻摇曳,将父女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王肃看着女儿强忍泪水的模样,想起另一个同样倔强的女儿,心头一阵绞痛。他伸手想摸摸王元华的头,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傻孩子,"他的声音沙哑,"这世上,有些缘分注定只能是一场梦。"
夜风呜咽着掠过窗棂,案头那盏孤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了几下,终于"噗"的一声熄灭了。王元华没有起身重新点燃,只是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任由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肩头。
黑暗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那日兰台初见,曹璟提笔做诗时,笔尖划过竹简发出的细微声响,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分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可见。
记忆突然跳转到那个可怕的夜晚。姐姐悬在梁上的身影,白绫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的样子,像一把锋利的刀,至今想起仍让她心头一颤。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袖,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姑娘,要添茶吗?"门外侍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不必了。"她轻声回应,声音有些沙哑。
待脚步声远去,她又陷入回忆。父亲捧着授官文书回来那日,眼中的光彩是她多年未见的。那一刻,他佝偻的背似乎都挺直了几分,连声说着"王家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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