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诞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许昌大营时,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凛冽的北风像刀子般刮过他的脸颊,却浇不灭他心中翻腾的恐惧。马蹄声急促如鼓点,仿佛在催促着他去面对那个可怕的结局。
"快些...再快些..."他在心里默念着,手中的马鞭又狠狠抽了几下。胯下的战马喘着粗气,口鼻喷出的白雾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当他终于赶到中军大营时,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翻身下马时,他一个踉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侍卫们远远站着,谁也不敢上前搀扶。诸葛诞咬着牙爬起来,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这就是报应啊..."他望着眼前森严的中军大帐,黑色的帷幕在风中微微晃动,像一张随时准备吞噬他的巨口。帐前持戟的卫兵面无表情,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寒光。
他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帐外的青石板上。膝盖传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罪臣诸葛诞,求见大将军!"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在寒风中颤抖着飘散开去。
帐内静得可怕。只有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呜咽。诸葛诞的膝盖渐渐失去知觉,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砸在石板上,在青石表面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死死盯着地面,眼前却不断闪回淮水之战的惨状:那夜的雪下得那么大,东吴的士兵就像从雪幕里突然钻出的鬼魅。魏军将士在浮桥上惊慌失措,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被长矛刺穿胸膛,有人坠入冰冷的淮水...
"三万将士啊......"这个数字在他心里反复翻滚,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俱焚。喉头发苦,嘴里满是血腥味。当初若不是自己轻敌大意,在雪夜聚众饮酒...若不是自己执意要在浮桥设宴...
"我该死...我真该死..."他在心里一遍遍咒骂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寒风吹透了他湿透的衣衫,但他已经分不清是冷还是怕,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进来。"
这声音来得突然,像一道惊雷劈在诸葛诞头顶。他正跪在帐外,膝盖早已被碎石硌得生疼。听到传唤时,他浑身一颤,险些栽倒在地。
"大将军...传我了..."他在心里默念着,喉结上下滚动。额前的冷汗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帐帘掀开的瞬间,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诸葛诞看见曹璟的背影——那个比他年轻三十岁的统帅正擦拭着佩剑。烛火映在剑刃上,又反射到曹璟棱角分明的侧脸,将那俊秀的面庞照得格外狰狞。
"末将知罪!"
诸葛诞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砸在地面。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嘴里泛起铁锈味——不知是咬破了腮肉,还是方才在帐外就咬破了嘴唇。
"末将轻敌冒进,致使三万将士埋骨淮水..."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他想起那些被洪水吞没的军旗,漂浮在水面上的皮甲,还有被冲散的辎重车。最刺心的是中军帐下那些亲兵最后看他的眼神——他们至死都举着"诸葛"字样的将旗。
曹璟突然转身。
银光闪过,剑尖已抵住诸葛诞的咽喉。他能看见剑身上映着自己扭曲的脸,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淮水的温度。
"镇东将军好大的威风。"曹璟的声音很轻,却像钝刀刮骨,"现在知道疼了?"
诸葛诞闭紧双眼。他忽然希望这剑再往前送一寸——比起活着领罪,死了反倒痛快。但剑锋只是稳稳停着,像在嘲弄他的怯懦。
"末将...愿受任何惩处..."他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耻辱感烧得耳根发烫。
"安平将军,寿春太守。"
剑身"铮"地归鞘。诸葛诞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曹璟接着说:"明日就滚去上任。"
他猛地抬头,正对上曹璟寒潭般的眼睛。从二品镇东将军到五品杂号将军,这落差大得让他头晕目眩。寿春?居然还让他回到前线!
"大将军!"他下意识喊出声,却在曹璟转身时哑了火。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只剩灯花爆裂的轻响。
"末将...领命..."
诸葛诞重重叩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盯着地上那道被自己汗水浸湿的痕迹,忽然想起出征前算的那一卦——"坎为水,险难也"。原来卦象早说了,是他自己没看懂。
就在这时,帐角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像根细针,冷不丁扎进诸葛诞的耳膜。他猛地转头,这才发现钟会一直站在阴影处。年轻的尚书左丞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羽扇轻摇的模样活像只狐狸,连带着眼角那颗泪痣都透着算计。
"镇东将军遭此贬黜,想必心中愤懑难平吧?"钟会踱步过来,锦靴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他说话时特意把"镇东将军"四个字咬得极重,扇骨在掌心一敲一敲,像是给每个字打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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