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镖途
陈远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指尖摩挲着拐杖顶端的铜箍——那铜箍上有道浅痕,是三十年前在吕梁山脉遇劫时,被劫匪的刀劈出来的。院外传来镖队收拾车马的动静,木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咯吱”声,混着李二郎清点货物的吆喝,像一串熟悉的旧调,勾得他心里发痒。
“爹,您真要去?”陈承业掀开竹帘出来,手里攥着件厚布衫,“青州虽近,来回也得五天,您这刚好转的身子……”
“好转了才该动一动。”陈远抬眼,目光扫过儿子鬓角新添的两根白发——自他去年咳疾加重,家里家外的担子全压在承业身上,连西域商路的事都得承业连夜骑马去谈。他放下拐杖,撑着藤椅扶手想站起来,陈承业连忙上前扶他。“我这身子骨,还没到连镖车都看不得的地步。再说了,”陈远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我不是去添乱,就是想看看,你把‘陈记’的镖队,带成了什么样。”
柳如氏端着药碗从屋里出来,眉头拧着:“老头子,大夫说你得静养,路上风大,万一着凉了……”
“放心。”陈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他却笑了,“承业会照顾我,再说还有李二郎那小子——他懂草药,路上真有不舒服,还能应急。”他看向柳如氏,眼神软下来,“你忘了?当年我押第一趟去青州的镖,比现在还凶险,你不也没拦着我?”
柳如氏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回屋,拿了件绣着云纹的夹袄出来,叠在陈承业手里:“路上给你爹披上,别让他吹着风。”
辰时三刻,镖队准时出发。
陈承业扶着陈远坐上最前面的镖车,车辕上插着的“陈记”镖旗,红底黑字,在秋风里猎猎作响。镖队一共五辆镖车,每辆车上都盖着青布,布角用麻绳系得紧实,车帮上贴着“陈记绸缎”的朱红印签。李二郎骑着匹黄骠马,走在镖队最前头,腰间别着把短刀,背上还挎着个药箱——那药箱是陈承业特意让他备的,里面除了草药,还有给陈远准备的止咳丸。
“东家,都清点好了!”李二郎勒住马,回头冲陈承业抱了抱拳,“五车绸缎,都是青州张老板订的素缎和提花布,一匹不少,一匹不差。”
陈承业点头:“路上留意着点,过了潍河那段土路,记得让镖师们下来推推车,别让车轮陷进泥里。”
“哎!”李二郎应着,调转马头,清脆地喊了声“走喽——”,镖队便跟着动了起来。
陈远坐在镖车里,撩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看。镖师们都骑着马,跟在镖车两侧,没人闲聊,也没人东张西望。走在中间的老镖师王忠,是当年跟着陈远起家的老人,如今头发都白了,却还是腰板挺直,手里握着根马鞭,眼神警惕地扫过路边的树林——陈远记得,王忠年轻时性子急,总爱用武力解决问题,有次在驿站和别的镖队起冲突,差点把人打伤。可现在,他只是慢悠悠地跟着镖队,遇到路人路过,还会微微点头致意。
“王忠这性子,倒是沉稳多了。”陈远轻声说。
陈承业坐在他身边,闻言笑了:“前两年他跟我走西域镖,遇到部落的人拦路,他想拔刀,我拦下来了。后来咱们跟穆罕默德谈成了商路互保,他才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得靠刀枪。”他顿了顿,“您当年说,‘护镖先护人’,我把这话刻在心里了。镖师们要是总想着动手,反而容易生事。”
陈远没说话,只是看着车外。路过第一个驿站时,正是午时,陈承业让镖队停下来歇息。驿站里人多,有行商,有赶考的书生,还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刚停稳镖车,就有个穿蓝布长衫的商人凑过来,笑着冲陈承业拱手:“这不是陈东家吗?您这是要去青州?”
陈承业认出他是做茶叶生意的刘老板,连忙回礼:“刘老板好,正是去青州送批绸缎。您这是从哪来?”
“从济南府来,正要去冀州。”刘老板说着,目光落在“陈记”的镖旗上,又笑了,“有你们‘陈记’的镖队在,这路上就放心。上次我托你们带的茶叶,不仅没耽误日子,还一点没受潮,多谢了。”
“应该的。”陈承业客气道,“您的货,我们自然得用心护着。”
刘老板又说了几句,才笑着离开。陈远坐在镖车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发热。他年轻时押镖,到了驿站,商人们要么躲着镖队走,要么就小心翼翼地打听“会不会遇到劫道的”,哪有像现在这样,主动过来打招呼、说放心的?
“当年我押镖去青州,过潍河的时候,遇到了劫道的。”陈远忽然开口,“那时候镖队人少,我带着王忠他们,跟劫匪打了半个时辰,才把他们打跑。可绸缎还是被抢了两匹,到了青州,张老板虽没说什么,可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陈承业递给他一碗水:“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咱们跟沿途的州县捕快都有约定,他们会提前告知咱们哪里有风险,咱们也会把路上看到的可疑情况报给他们。上次去西域,就是捕快提前说有惯偷在商道上活动,咱们才提前做了准备,没丢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