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拼了。”她替他擦着汗,声音轻轻的,“钱够用就行,累坏了身子怎么好?”
“不累。”姜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皮肤有点痒,“你看,这些钱能给你扯块好布,给八能买罐进口奶粉,再给爹娘买点补品。多好。”
他没说的是,每次拉着车飞奔时,他总觉得腰间的龟甲在发烫,像有股劲推着他往前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散了码头的疲惫,也吹散了乱世的愁绪,那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快点,再快点,就能让家里人过得再好一点。
后来,连黑虎帮的人都听说了他的名声。有次刀疤脸在烟馆里看见报纸,撇着嘴骂了句“运气好的蠢货”,却没再说要找他麻烦——谁都知道,现在的姜山,不光是码头的工人,还是洋行街小有名气的“飞人车夫”,真动了他,说不定会惹来麻烦。
姜山依旧白天在码头扛货,晚上去拉黄包车。日子还是累,却因为那每晚两个小时的“飞奔”,多了点盼头。沈清辞用他挣的钱,给八能做了件带小老虎图案的棉袄,给爹娘各添了件厚棉裤,自己也终于有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
那天晚上,姜山收车回来,沈清辞穿着新褂子站在门口等他,月光洒在她身上,柔和得像幅画。
“回来了?”她接过他手里的车把,“锅里温着粥。”
姜山看着她,笑了。他想,这“飞起来的黄包车”哪是什么奇事,不过是一个男人,想让家里人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过点好日子罢了。
洋行街的拐角刚停稳车,就有两个穿黑绸衫的汉子走了过来,腰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青帮的人。
“你就是那个‘飞起来的黄包车’?”为首的汉子上下打量着姜山,语气带着倨傲。
姜山擦了擦汗,点点头:“是我,有事?”
“我们大小姐要见你。”汉子朝街对面抬了抬下巴,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窗半降,能看见里面坐着个穿月白旗袍的年轻女子,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
姜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跟着走了过去。
车窗完全降下,露出张明艳却带着几分傲气的脸。女子打量他片刻,嘴角勾起点笑意:“你就是姜山?报纸上写你拉车比汽车还快?”
“小姐谬赞,就是脚底下快点。”姜山低着头,不敢多看。他听人说过,青帮老大的妹妹,人称“玉姐”,在上海滩是出了名的骄纵。
“有意思。”玉姐拨了拨耳边的珍珠耳环,“从今天起,你别拉别人了,专门给我拉车。码头的活也别干了,我养着你。”
旁边的跟班阿彪赶紧凑过来,压低声音:“大小姐,您疯了?一个拉黄包车的,哪配让您专门雇着?”
玉姐没理他,看着姜山:“每月给你开堂主级的工钱,一万块。”
“一万?!”阿彪惊得差点跳起来,“大小姐!咱们堂主的月钱才一万!给他这么多干啥?他一个拉车的……”
姜山也愣住了,一万块在这年月,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他抬头看向玉姐,她眼里带着点玩味,不像开玩笑。
“小姐,多谢好意,我怕是不能应。”姜山拱了拱手,“我白天在码头干活,晚上拉两小时车,习惯了。而且……”他顿了顿,“码头的弟兄们还等着我照应,不能说走就走。”
“照应?”玉姐挑眉,“一万块不够你照应他们?还是说,你觉得给我拉车屈就了你?”
“不是屈就。”姜山说得实在,“我拉车是为了挣钱养家,不是为了当谁的专属车夫。再说,我拉车图个自由,想跑就跑,想停就停,要是被圈住了,怕是跑不快了。”
阿彪在旁边急得直使眼色,心说这小子是疯了,一万块都不要?
玉姐却笑了,是真的笑了,眼里的傲气淡了点:“我还是头回见跟钱过不去的。你就不怕我不高兴?”
“我知道小姐是好意。”姜山依旧低着头,“但人各有各的活法,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玉姐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摆摆手:“行,我不逼你。”她从包里抽出张名片递过去,“想通了随时找我。不过——”她话锋一转,“以后我要用车,随时叫你,不能推脱。”
姜山接过名片,上面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只要我在,随叫随到。”
看着轿车驶远,阿彪还在嘟囔:“真是个傻子,一万块啊……”
姜山没理会,重新拉起黄包车,脚步依旧轻快。风吹过耳边,他心里却很踏实。一万块是多,可要是没了码头的活,没了晚上拉车的自由,那钱拿着也不舒坦。
他想起沈清辞缝衣服时专注的样子,想起八能抓着他衣襟笑的样子,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白天扛货,晚上拉车,钱是自己挣的,日子是自己过的,踏实。
只是他没想到,这事没过两天,《申报》上又登了他的消息,这次的标题更惹眼:《拒万金之聘,飞人车夫守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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