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晶化右眼死死锁着锈板上那副模糊的生日影像。
小男孩茫然睁大的眼睛,像一面蒙尘的镜子,映着他灵魂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一股莫名的酸涩从晶化眼眶边缘渗出来,混着汗水和血污流进干裂的嘴唇,是咸的,带着铁锈的腥味。
“唐……素心?”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狠狠捅进了意识深处最坚固的锁孔。不是打开一扇门,而是炸开了一座堤坝。
轰——!!!
不是画面,是洪流。
是亿万块记忆的碎片,带着尖锐的棱角、冰冷的数据流、血肉模糊的痛楚和灼热的誓言,像崩塌的山体混杂着滚烫的岩浆,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将他残破的意识淹没。
他“看”到:
第一幕:黑暗尽头的光。
无垠的星海在燃烧,扭曲的庞大阴影吞噬着一个又一个星光世界。
名为“方舟-7”的巨大星舰伤痕累累,宛如一颗被蛀空的恒星之核。
舰桥中心,那个身形挺拔、眼神如同烧熔黑铁般的男人——林炎(第一世),胸前印着狰狞的创口,生命像急速泄漏的恒星能量,飞快流逝。
他抬起沾满粘稠蓝血的手,毫不犹豫地拍在核心熔毁键上。
刺眼的强光吞噬了一切,毁灭的冲击波撕裂时空薄膜,也裹挟着他残破的意识,奔向未知的……虚无。
没有转世的光环,只有粒子风暴中的绝对消亡。
第二幕:血肉祭坛的救赎。
粘稠的黑暗如同沥青,滴落在感知上。粘稠的黑暗空间里,只有培养舱幽蓝的冷光。
一张苍白、疯狂却闪烁着惊人洞察力的脸,贴着冰冷的舱壁——是陈默!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玻璃。
舱内,那具完美复刻、浸泡在猩红营养液中的躯体——那是林炎!
是年轻了至少二十岁、剔光头、双眼紧闭、赤裸的身体上连接着无数触须般管道的林炎躯壳!
陈默低声絮语,如同咒语:“赌一把……老家伙……赌你的‘绝对归来意志’……能让碎片找到回家……”
第三幕:饥饿的容器。
冰冷的舱门滑开,白光刺眼。
一个光头男孩跌跌撞撞地爬出,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头发是刺眼的、营养不良的枯黄。
他看着自己细弱、陌生又熟悉的手脚,发出第一声撕心裂肺、却空洞麻木的哭嚎。
哭嚎不是因为恐惧,是腹腔深处传来一阵比黑洞更深邃、更无法填满的、撕扯着灵魂的绝对饥饿!
胃囊在空虚中痉挛,像一张永不满足的贪婪之口。
他(铁头)茫然地看着金属反光中自己模糊的脸——正是归零影像中那个茫然的小男孩!
他就是这个容器!
林炎第一世被绝对毁灭撞碎的意识尘埃,在林炎第二世点燃方舟的绝唱里,被陈默用克隆血肉强行拉扯、拼凑,塞进这具漏洞百出的躯壳!
“林炎……”
铁头喉咙里滚过自己沙哑的低语,不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确凿。
是,也不是。
他不是那个在星舰核心中赴死的第一世太阳,也不是那个在血肉祭坛上被复刻的完美躯壳。
他是火熄烬后,被一个疯狂的医生从灰堆里扒拉出来的、尚带余温的残骸。
是被硬生生从“林炎”这个概念本体上撕下来的、带着毛边的意识碎片,塞进了这具永远饥肠辘辘、连头发都只能长成枯黄杂草的、名为“铁头”的破口袋里!
“林炎……”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更清晰、更沉重地补充,“……第三世。”
钝痛感从四肢百骸深处漫上来,不是因为此刻身体的创伤,而是源自灵魂基底的一种巨大缺失感——
这就是他智商不高、反应迟钝的根源。
他是一个残缺的备份,一个被强塞进劣质容器的碎片!
每一次思考都像隔着一层厚重粘稠的凝胶,每一次学习都需要付出数倍的努力,如同在破碎的冰面上艰难行走。
而那永无止境的饥饿……
那根植在克隆肉体最深处的、对完美生命形态能量的无限渴求,正是这具被强行催熟、却永远无法真正“健康”生长的躯壳的反噬!
星火扳手尾部那混合的粘稠液体还在缓慢搏动,散发出危险又诱人的时空涟漪。
饥渴感如潮水般涌来,疯狂地想吞噬这扳手里蕴含的混乱但强大的能量!
是林炎的灵魂在对力量的渴望?
还是这破败的克隆体本身对完整性的绝望追求?
铁头——
或者现在该称呼他为林炎,第三世的容器——
缓缓抬起手,布满茧子、纹着星火裂痕的手掌,却如同第一次认识自己一般,颤抖地抚过胸口。
不是心脏跳动的位置,是更深处。
“今日……”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透过晶化外壳和头盔的视窗,仿佛穿透了层层堆积的钢铁峡谷,看向这片破碎苍穹的虚无深处,声音粗粝得像砂纸摩擦岩石,“……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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