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伊士又经过半个月的航行,11月中旬到达了达累斯萨拉姆港。该港此时尚处于殖民开发的初期阶段,基础设施简陋但充满野心勃勃的殖民扩张气息。主码头为木质栈桥延伸至浅海,仅能停靠中小型蒸汽船,大型船只需锚泊外海,通过驳船转运货物。
黑烟从王月生乘船的烟囱喷涌而出,汽笛声撕裂潮湿的空气。甲板上因不习惯长途海上航行而显得苍白病态的中国人和外国人掩鼻躲避码头飘来的腐臭,而赤膊的斯瓦希里人已跳入浑浊的海水,将缆绳拖向锈迹斑斑的系缆桩。
仓库以铁皮屋顶、夯土墙为主,标有德语“Deutsch-Ostafrika”(德属东非)字样,堆积象牙、橡胶和从欧洲运来的布匹、枪支等工业品。港口入口悬挂德国黑鹰旗与殖民公司旗帜,岗哨驻守德国士兵和持老式步枪的Askari土着士兵。德国总督府(Boma)初建中,为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周围有铁丝网围栏。
德国官员头戴殖民地遮阳帽,手持皮鞭监督劳工装卸货物。德国士兵当众鞭打未完成劳役的土着,尸体悬挂码头示众以震慑反抗者。本笃会修士的传教士在港口设临时诊所,用奎宁治疗疟疾,同时传播基督教。印度裔阿迦汗家族的代理人在港口集市用斯瓦希里语讨价还价,贩卖布匹和铜器。欧洲探险家、传教士在此集结商队,招募Wanyamwezi族脚夫向内陆进发,目标为塔波拉或坦噶尼喀湖。斯瓦希里搬运工赤脚背负麻袋,在德国监工的呵斥下列队行进,汗水与尘土混合成泥浆。妇女头顶陶罐运送淡水,儿童在码头捡拾散落的谷物或废铁。
11月中旬为短雨季(Vuli),午后常有雷暴雨,港口道路泥泞,马车车轮深陷泥潭。空气湿热,蚊虫滋生,疟疾与伤寒高发,港区弥漫腐木与咸腥海风的气味。港口边缘可见红树林与椰子树,鹈鹕群掠过海面。夜间鬣狗在垃圾堆翻找食物,德国士兵鸣枪驱赶。
成捆的象牙从内陆商队运抵,等待装船销往欧洲,部分染有血渍。德国殖民公司强征土着采集野生橡胶,港口堆积的橡胶块散发刺鼻气味。非洲的野生橡胶不同于来自南美洲着名的Hevea brasiliensis橡胶树,而是非洲本土的几种产胶植物。它们的开发和利用在殖民时期成为欧洲列强掠夺的重要资源,其中藤本橡胶Landolphia spp.主要分布于刚果盆地、西非和中非热带雨林中,属于夹竹桃科的攀缘藤本植物,乳胶产量较低,需砍断藤蔓后收集凝固的胶块,效率远低于南美橡胶树的割胶方式;非洲橡胶树Funtumia elastica属于夹竹桃科乔木,生长于西非至乌干达一带,乳胶质量较好,但同样需砍树取胶,不可持续;其他植物:如Clitandra属和Kickxia属的植物也含乳胶,但利用较少。19世纪末工业革命推动橡胶需求(轮胎、绝缘材料等),南美橡胶供不应求,欧洲转向非洲。比起此时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二世以“开发橡胶”为名,强迫刚果土着在雨林中搜寻藤本橡胶,规定每月采集配额,未完成配额者会被砍手、灭村,导致数百万人死亡,史称“橡胶恐怖”,东边的德国人似乎还要文明一些。
除了象牙和野生橡胶,此地重要的出口商品还有奴隶贸易。虽然名义上被禁,但仍有阿拉伯贩子用帆船偷运人口至港口外不远的桑给巴尔。从阿曼苏丹国控制桑给巴尔的1770年到英国强制废除奴隶贸易的1897年,根据当时的英国着名探险家David Livingstone记录,19世纪中叶峰值期,年均约2-3万奴隶经桑给巴尔中转;1873年英国强迫关闭公开奴隶市场前,桑给巴尔岛奴隶市场年交易量约1-1.5万人。保守估计,1770-1897年间,约50-70万奴隶经桑给巴尔贩运(含陆路与海路中转),而部分学者如Paul Lovejoy认为可能达100万以上,因大量走私未计入官方记录。这些奴隶主要来自内陆猎奴区,如后世的坦桑尼亚的尼亚姆韦齐族领地、马拉维湖周边、刚果东部。阿拉伯-斯瓦希里奴隶商队武装袭击村庄,或通过部落中介购买战俘。然后从内陆(如塔波拉)步行至沿海巴加莫约等港口,再船运至桑给巴尔。从那里,奴隶被贩至阿拉伯半岛(阿曼、也门)、波斯湾(今阿联酋)、印度洋岛屿(如毛里求斯),要么去阿拉伯世界充当种植丁香、椰枣的劳动力或家庭仆役,要么在法国在留尼汪、英国在塞舌尔的印度洋种植园种蔗糖。当然,桑给巴尔本地丁香种植园高峰期(1850年代)也使用了约6万奴隶。
这里的进口商品主要是煤油、玻璃器皿、步枪等欧洲工业品、印度棉布、阿拉伯椰枣。
落日将椰子树拉长成鬼魅般的剪影,印度商人的煤油灯次第亮起。骆驼商队驮着象牙铃铛叮当,穿过集市时踢翻了一筐干鱼,引来妇女的咒骂。暗巷中,阿拉伯人掀开麻布,露出火药与黄铜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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