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之后,王月生没有马上问家里的情况和自己安排的事项的落实情况,而是问起了甘肃的大旱。才知道去年,也就是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甘肃经历了中国近代史上一次严重的自然灾害。灾情规模可说是赤地千里,饿殍载道。重灾区覆盖后世甘肃中部、东部及宁夏南部,包括兰州府、平凉府、庆阳府、巩昌府(后世陇西)等地,受灾面积约15万平方公里。据《甘肃新通志》载:“自春徂秋,陇东、陇中无雨,麦禾尽槁,野无青草。”
农业崩溃,粮食绝收,主要作物小麦、糜子减产90%以上。兰州周边“一斗麦价至银二两”(正常年景约0.3两),饥民以树皮、观音土充饥。旱灾引发牧草枯萎,牲畜灭绝,仅平凉一府“牛马毙者十之七八”,出现“人畜争食草根”惨状。
出现了极端气候。欧洲传教士J. Edkins在《华北的干旱与饥荒》中记录:“1899年甘肃年降水量不足100毫米,为近30年最低。”兰州黄河水位降至“筏工徒步可涉”,部分支流彻底断流。
社会秩序崩解,庆阳府镇原县出现“易子而食”,《申报》报道:“饥民鬻女,幼童值粟三升,老妇充作‘菜人’。”今年春,旱灾伴发霍乱,平凉城“日毙百人,尸塞街衢,鸦犬尽赤”。占甘肃总人口1/3的约200万人外逃,东路经泾川入陕西,与关中饥民合流;西路就是自己这边沿河西走廊至新疆;北路则是渡黄河入蒙古,加剧了蒙汉冲突。自己这边的流民涌入新疆哈密、吐鲁番,与当地维吾尔族群争抢水源草场,清廷驻军“弹压不及,匪乱频仍”。
甘肃经济链条断裂,茶马古道瘫痪,兰州作为西北茶贸中心,商号十闭其七,晋商票号“日升昌”甘肃分号因坏账破产。货币体系崩溃,民间回归以物易物,一枚光绪通宝可换半碗麸皮,俄国卢布趁机成为硬通货。
政府应对赈灾迟缓,朝廷正忙于戊戌政变后维稳,据说本月拨银30万两赈灾,但据传半数已被陕甘总督陶模挪用编练新军。至于地方上,平凉知县王树藩虚报灾民人数,倒卖赈粮,后被《点石斋画报》揭露:“放粥之米掺沙过半,饥民食之肠裂而死。”清廷令灾民“修渠筑路,日给米八合”,但兰州至狄道(后世临洮)官道工程中,监工克扣口粮,致民夫暴动,杀官夺粮。藏传佛教寺院拉卜楞寺开仓济民,收容孤儿数千,活佛嘉木样四世亲赴兰州请愿,反被清廷疑为“聚众谋逆”。天主教传教士在陇南设粥棚,借机发展教民,引发“教案”冲突,秦州教徒与饥民发生械斗。
王月生听后,半晌不语。带队的堂弟王月童见他陷入沉思,知机地向其他几人打了个眼色,大家悄然起身离开。一个老营的学员还留下了一张本地能拿到的最新的1900年1月15日的上海《申报》。
过了会,王月生猛然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环视一遭发现大家都已离开,苦笑了一下。看来大家都习惯自己这种偶尔发呆的毛病了。转眼看到那张报纸,暗道果然贴心,赶紧拿起来看。这过去好几个月都没看到报纸,感觉自己跟这个时代要脱节了,虽然他实际上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加深入了这个时代。
《申报》(上海)创刊于1872年,是近代中国发行量最大、影响最广的报纸之一,内容覆盖国内外新闻、商业信息和社会时事。通过商队或驿站从上海经汉口、西安、兰州传递至此至少耗时约1-2个月。此时能看到1月中旬的报纸已属不易。报上的内容主要有:
《上谕严饬各省缉拿康梁余党》:清廷继续追剿戊戌变法派,通令各省严查“康党逆书”,并悬赏缉拿梁启超等流亡海外的维新人士;
《太后召见各国公使,申明保教护商之意》:提及慈禧接见列强公使,试图缓和因山东教案(义和团事件)激化的中外矛盾;
《英布战事胶着,伦敦茶价腾贵》:分析南非布尔战争对国际茶叶市场的影响,称“印度红茶输欧受阻,湖广红茶或可趁势争利”;
《俄人增兵满洲,铁路勘测近奉天》:揭露俄国借中东铁路工程向中国东北渗透的动向;
《甘省旱魃为虐,饥民鬻妻易子》:追踪1899年甘肃大旱后续,描述平凉府“饿殍塞途,树皮掘尽”,清廷拨银赈灾但“杯水车薪”;
《沪上风潮:丝厂女工罢工求增薪》:报道上海闸北某丝厂女工因薪资不足发起罢工,工头与租界巡捕房介入调停;
《匪患猖獗:浙西枭私劫漕船》:详述浙江水匪在运河劫掠粮船事件,呼吁江浙两省合剿;
《洋行货价》栏目
“怡和洋行新到爪哇白糖,每担价银二两八钱”
“汇丰银行本日鹰洋兑价:每百元合银七十二两四钱”
“艾罗补脑汁:泰西名医秘制,专治脑弱失眠,每瓶洋一元”;
“林文忠公戒烟丸:林则徐后人监制,根除鸦片烟瘾,购十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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