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那声音,沉闷、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重物敲击在朽烂棺木上的质感。它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点,而是从祠堂最深处、那片被无数沉默黑色牌位阵列所遮挡的、最浓稠、最不可测的幽暗阴影里弥漫出来,如同跗骨之蛆,幽幽地、固执地钻进何济的耳膜,敲打在他狂跳不止的心脏上。
每一次敲击,都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何济紧绷的神经末梢!
祠堂里煌煌的金红光芒依旧明亮,将巨大的神龛、林立的牌位映照得纤毫毕现,却无法穿透那片牌位阵列之后最深的黑暗。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无形的、沉睡的巨兽,此刻正被某种力量缓缓唤醒,用这沉闷的敲击声宣告着它的存在。
何济蜷缩在供桌底下最深、最暗的角落里,身体僵硬得如同冻僵的鱼。他死死抱着怀中那两本枯黄的书册,双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测字玄机录》粗糙的封面硌着他的胸口,冰冷坚硬,却又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灼热感。刚才成功“拆灾字避凶鼠”带来的那点劫后余生的狂喜,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更深的恐怖冲刷得一干二净。
冷汗,如同冰冷的蛇,顺着他的额角、鬓发、脊背不断滑落,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冰凉。他甚至连呼吸都死死屏住,生怕一丝微弱的气息都会惊动那黑暗深处的存在。
那是什么?是祖宗英灵?是祠堂镇压的邪祟?还是……守护那秘卷的、比暗格中那恐怖嘶鸣更可怕的东西?它是不是察觉到了秘卷被取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他只想逃离!立刻!马上!逃离这鬼地方!逃离这随时可能吞噬他的祠堂!
咚…咚…咚…
敲击声依旧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节奏感。
何济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抽搐,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跑!必须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脑海里。他不再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他猛地将两本枯黄书册更紧地塞进怀里,用衣襟死死裹住。然后,他手脚并用,如同受惊的壁虎,贴着冰冷粗糙的青砖地面,以最快、最无声的速度,从供桌底下爬了出来!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片牌位阵列后的幽暗角落,目光死死盯着地面,朝着自己那堆破草席所在的、靠近祠堂大门方向的角落,亡命般连滚带爬地冲去!
动作狼狈不堪,带倒了墙角一个废弃的陶土香炉,“哐啷”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何济吓得魂飞魄散,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咚…咚…咚…
那沉闷的敲击声,在香炉倒地的轻响之后,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何济浑身汗毛倒竖,连滚带爬的动作都停滞了,整个人僵在冰冷的地上,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胸膛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起伏。
一秒……两秒……
预想中更加狂暴的异变并未发生。
咚…咚…咚…
那沉闷的敲击声,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竟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缓慢、单调的节奏,仿佛刚才那声轻响从未发生过,又仿佛那黑暗深处的存在,对这小小的插曲根本不屑一顾。
何济剧烈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草席,一头扎了进去!将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用破草席将自己尽可能严严实实地裹住,仿佛这薄薄的一层稻草就能隔绝外面所有的恐怖。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冰冷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浸湿了草席。他死死闭着眼睛,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怀里那两本枯黄的书册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冰冷与灼热交织,带来一种诡异而真实的触感。
咚…咚…咚…
那沉闷的敲击声,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固执地从祠堂深处传来,敲打着他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就在何济的精神被这无尽的敲击声折磨得几近崩溃之时——
咚…咚…
敲击声的节奏,毫无征兆地……慢了下来。
咚……
然后,是更长久的停顿。
咚……
最后一声,仿佛带着某种疲惫和不甘,微弱地响起。
接着,是彻底的、绝对的死寂。
那如同跗骨之蛆的沉闷敲击声,消失了!
祠堂里,只剩下何济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还有长明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
何济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望向祠堂深处。
那片牌位阵列后的幽暗角落,依旧被浓重的阴影笼罩着,看不真切。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诡异的敲击声,确实消失了!仿佛那黑暗深处的存在,终于耗尽了力气,或者……暂时蛰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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