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更鼓声突然凌乱。乔清洛望向盐仓方向,看见三十六盏警示灯同时升起,在夜幕中拼出北斗七子的星图。那是顾远曾亲自设计的遇险信号,此刻却亮得诡异——本该是赤红的灯罩,全换成了惨白的素纱。
史迦的银鞭卷过烛台,火光在两人脸上投下摇曳的影。"第一个破绽。"她在空中虚划出北斗七星,"七日前西市搜出的盐引,盖的是天佑四年官印。"鞭梢却转而指向乔清洛发间的玉簪,"但就我印象中,顾远在云州反叛拜火教,自己带队伍时,李克用还未改元天佑。"
乔清洛拔下簪子,玉质在烛光下透出流云纹:"或许是新刻的官印..."
"第二个破绽。"史迦甩出张焦黄的药方,"昨夜药庐失窃的紫河车丸,盗贼特意用蜂蜜裹了断肠草灰。但五毒教的炼药室..."她用力捏碎瓷瓶,紫色药粉在空中凝成蜈蚣形状,"除了顾远,还有毒蛇九子知晓机关解法。"
乔清洛的指尖抚过微隆的小腹:"那日矿洞发现的玉匣..."
"正是第三个破绽!"史迦的靴碾碎满地灯影,"匣内水晶莲的雕工是江南手法,但嵌箭头的技巧..."她掀开袖口露出道陈年箭疤,"分明是毒蛇九子老四黑先生的'逆鳞嵌'!"
孕肚隐隐传来阵抽痛,乔清洛扶住香炉才勉强站稳:"可那些盐粒拼的塞北民谣..."
"像极了北斗七子老四的恶作剧。"史迦笑着道"当年他冒充顾远给我写情诗,被我放食人鱼追了半条沱江。"
五更天的梆子声裹着雨丝渗入窗棂。乔清洛蜷在榻上,望着琉璃盏里游动的萤蛊。这是顾远那时给她带回的稀罕物,此刻正拼出"陌上花开"的字样——他承诺归来时要说的第一句话。
"你摸摸看。"她突然抓住史迦的手按在腹侧,"孩儿今日踢的节奏..."胎动隔着锦缎传来,竟是三长两短的频率,"是顾家军传讯的鼓点。"
史迦的护甲硌在柔软肚皮上:"当年,我还只是五毒教的左护法时,阿古拉姐姐手下亲信右护法叛逃前,也常给未出世的孩儿哼契丹小调。"她抽回手的动作太急,带翻了盛安胎药的玉碗,"毒蛇九子,北斗七子,每人身上都有顾远赐的保命符,要仿制..."
"可那些腊肉!"乔清洛颤抖得支起身子,"九黎椒的腌制手法,除了顾远只有我知道!"
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撒豆。史迦望着檐角新结的蛛网,冷笑道:"记得沧州盐仓的鼠患吗?顾远教你用蜂蜜诱杀,结果引来了熊瞎子..."她指尖弹起粒药丸,正中蛛网中心的雄蛛,"若我是内奸,定会拿你最珍视的回忆做饵。"
晨光刺破云层时,侍卫呈上个浸血的包袱。乔清洛解开三重油布的手在抖——最里层裹着顾远的犀角弓,弓弦上缠着她第一次与他同房时剪下的青丝……
"在寒铁矿第三洞发现的。"侍卫咽了口唾沫,"旁边还有...还有这个。"染血的战报露出角,日期正是顾远离开他奔去潞州那日。
史迦的银针突然抵住侍卫咽喉:"说!谁教你用五毒教的龟息术伪装气息?"那人喉结滚动间,皮肤下竟钻出只碧玉蝎子——是毒蛇九子专有的护命蛊。
乔清洛的软剑劈开战报,碎屑里飘出张完好的信笺。顾远的笔迹力透纸背:"洛儿,若见此信,速离石洲。"但"洲"字最后一竖带着诡异的弧度——是她教顾远写字时,总爱在他腕间呵气导致的习惯。
"第五个破绽。"史迦的鞭梢卷起信纸在烛火上烤,焦痕渐渐显出契丹狼头纹,"这熏香是幽州大牢特供,用来逼供的。"
孕肚缓缓抽动,乔清洛跌坐在满地狼藉中。她攥着那缕青丝贴在胸口,仿佛听见顾远在潞州城头的笑声:"我家洛儿最擅长的,就是把陷阱包装成礼物。"
正午的日头晒化檐角冰凌时,乔清洛在史迦旁昏沉睡去。五毒教主盯着她起伏的孕肚,慢慢将听蛊筒按在腹底。胎儿心跳声穿过玉质筒壁,竟带着某种韵律。
"《破阵乐》..."史迦瞳孔骤缩。这是顾远在军中常哼的调子,此刻被胎心跳成密码——三急两缓,对应着五毒教最古老的求救信号。
侍女惊慌的脚步声打破寂静:"禀教主!东市粮仓起火,有人在灰烬里找到..."她呈上块烧焦的玉佩,依稀可见"远"字残痕。
史迦的银护甲在玉佩上刮出刺耳声响:"第七个破绽。"她轻笑出声,眼底泛起血丝,"顾远公子的玉佩,内侧刻的是'洛'字。"焦黑裂痕间,果然露出半截清秀的刻痕。
暮色吞噬最后一缕天光时,乔清洛在阵痛中惊醒。"现在我有九成把握。"五毒教主道:"这些破绽太过刻意..."她将人偶心口的银针旋转三周,"像是某人既要传递消息,又在警告我们别深究。"
乔清洛的眼泪砸在犀角弓上:"你终于承认..."
"还剩一成怀疑。"史迦猛地推开窗,放走只血翅蜂,"因为最完美的骗局..."夜风卷着她的叹息消散在雨中,"往往用九成真话包裹一成谎言。"
乔清洛泪眼婆娑,想说话却好似没有了力气。
史迦道:"我的分析,这个内奸大概率就是北斗七子或者毒蛇九子中的一个,不是他们就是他们手下的亲信,目的就是用这一系列的假饵分散我们的大部分人,他们好趁机潜入这里暗杀我们!让石洲的果实归他们!"
就在窗外,刚才她们的对话,顾远可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坏笑在脸上,忍都忍不住,自己的把戏竟然把这两位姑娘给整得头疼不已。史迦的理性着实令人钦佩,然而,有趣的是,自己无意行为,却被她剖析得"如此透彻"。
顾远暗笑,心中道:那就给你这个聪明姑娘一个面子,分析的都"对",那我就去刺杀你们吧……
血翅蜂的振翅声贴着耳廓掠过时,此时的顾远正倒挂在北斗阁外的梧桐树上。他故意让契丹皮袍擦过蜂翼,腰间的羊脂玉牌迎着月光一闪——那是他三年前从耶律阿保机亲卫身上扒来的战利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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