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蜈圣手!”玉婆婆的目光转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孤傲冰冷的身影,“他……走的是另一个极端!他太看重‘独立’!太看重‘纯粹’!他把苗疆……当成了他一个人的苗疆!他容不得半点‘杂质’!容不得半点外来的东西!他把自己……当成了苗疆的神!他错了!错得离谱!他的手段……太酷烈!他的路……是条死路!隔绝于世……只会让苗疆更加落后……更加虚弱!”
“但是!顾帅!”玉婆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竹屋内炸响,“您可还记得……当拜火教的阴影笼罩苗疆……当银蛇的毒雾弥漫八十一寨……当苗人的魂……都要被那‘圣火’烤干的时候……是谁?!是谁拖着残躯……从蛰伏中杀出?!是谁像一柄淬毒的尖刀……悍不畏死地一次次捅向拜火教和银蛇的心窝?!是谁……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用自己的血……告诉苗人——蚩尤的子孙……脊梁还没断!是他!金蜈圣手!”
“他或许是为了他的权柄……为了他的执念……但不可否认!在最黑暗的时刻!是他!用那近乎悲壮的反抗……用那‘金之祖巫’最后的光……守住了苗疆……最后一丝……不屈的魂!”玉婆婆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最后在黑水泽……被血蟾尸傀和拜火教围攻……重伤遁走时……老身一个远房的侄孙……就在附近……他亲眼看到……金蜈圣手浑身是血……甲壳破碎……连站都站不稳了……却还把最后一点救命的伤药……扔给了几个被战斗波及、奄奄一息的苗人孩童!他说……‘走……活下去……’”
玉婆婆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对着顾远,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她那苍老的腰,行了一个苗疆最古老、最隆重的“拜祖巫”大礼!她的额头,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面。
“顾帅!老身……玉婆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乞婆……在此……恳求您!”
“求您……看在老祖巫桂阳晨……开创苗疆祖巫一脉……传承蚩尤之血的份上!”
“求您……看在玉蛛仙娘……青蝎娘子……她们为苗疆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份上!”
“求您……看在他们二人(金蜈、血蟾)……无论方法如何错误……无论罪孽如何深重……其本心……终究未曾背弃‘振兴苗疆’之遗志的份上!”
“求您……看在他们……确确实实……为这片土地……流过血!拼过命!付出过一切的份上!”
“允准老身……以苗疆‘祖巫’之礼……下葬金蜈圣手与血蟾老祖!”
她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声音如同杜鹃啼血,充满了无尽的哀恳与一种近乎神圣的坚持:
“老祖巫的面子……必须要给!这是苗疆的魂!是传承的根!祖巫之礼……不是给他们的功过盖棺定论!是给桂阳晨老祖巫……给蚩尤血脉……一个交代!是告诉活着的苗人……告诉死去的英魂……告诉这片浸透了血泪的土地——
无论道路如何崎岖……无论代价如何惨烈……‘振兴苗疆’……这四个字……从未断绝!它刻在我们的骨血里!是我们……生而为苗人……永不磨灭的印记!”
“顾帅……求您了!”
玉婆婆保持着那个卑微到尘埃里、却又崇高无比的姿势,不再言语。只有她剧烈起伏的、瘦骨嶙峋的肩膀,和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老兽般的呜咽,在死寂的竹屋内回荡。阿古拉早已哭倒在顾远怀里。顾远这位铁血的契丹统帅,看着眼前这位为恩情、为信念、为一个民族之魂而折腰的耄耋老人,他那如同磐石般坚硬的心防,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而复杂的力量,狠狠撞击着。
苗疆的魂……桂阳晨的遗志……扭曲的忠诚……悲壮的牺牲……还有眼前这泣血的恳求……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又如同点燃的火炬,压在他的肩头,也照亮了他前方的道路。
竹屋内,只剩下玉婆婆压抑的呜咽和阿古拉低低的啜泣声。顾远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眸子里,已有了决断。他轻轻扶起泣不成声的阿古拉,目光落在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如同凝固雕像般的玉婆婆身上,缓缓地、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头,重若千钧。
就在这沉重的寂静即将凝固之时,阿古拉的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她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从顾远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一步,那双清澈的眼眸瞬间被无边的恐惧、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滔天的悔恨所吞噬!
“不……不……不可能……” 她失魂落魄地摇着头,声音如同梦呓,破碎不堪。她看看玉婆婆,又看看顾远,最后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上面沾满了洗刷不掉的鲜血。
“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师父!是我啊!!!”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猛地从阿古拉喉咙里爆发出来!她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小舟。豆大的泪珠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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